《散文诗》头条诗人 | 风荷 : 纯真博物馆

2022年3月第8期

作者:风荷   2022年03月16日 15:53  中国诗歌网    2145    收藏

头条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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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浙江余姚人。2008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在《星星》《散文诗》《文学港》《浙江作家》《星星》《草堂》等刊物发表大量作品,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年度散文诗精选》等选本。出版《城里的月光》《临水照花》《恣意》《左肩上的月亮》等诗文集,多次在全国性诗文大赛中获奖。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仍然可以选择和他说再见。”

奶油与蜂蜜,都可以选择,《圣经》里就是这样写的。理想有雏菊般的容颜,赶海的人不一定能想到。一路逆袭,一生追寻,把自己完成。

小女子的身体里也有大宇宙。逃离平庸,通向远方的哈佛和剑桥。告别水深火热。

提一盏孤灯前往。象牙塔里,熠熠生辉,一双挥舞的手臂,可以名满天下。生生灯火,明暗无辄。但生活并非没有奇迹,脚步可写下坚定。

林深时见鹿。星空下,一幅璀璨的画图,闪着隐秘的光。

不必把沸腾的消息打捞,不必把心事重重的雨揽在怀里。“清澈的水倒映着远山和天空,新鲜的鱼群穿过。”我唯一该做的事,是迅速长满羽毛。

去追随,像鸟一样飞往我的山。

“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全新的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而我称之为:教育。”塔拉·韦斯特弗在耳边说。

 

 

挪威的森林

 

“每一个故事,都种在灵魂深处。”

把它们养育长大,奉送给读者,文字的枝叶,带些质朴纤细,却是力有千钧。

挪威的森林,传递着伤和悲。完整的故事一次次掉入痛苦的陷阱。村上春树在小说里讲述自我和世俗,生与死,孤独与成长。

磨合,适应。沉溺,接纳。潮湿,战栗。宿命,真相。文字如细雪般,纠结着人生的迷失和茫然。也给读者指出了一条“向死而生”的路,即把根部深深地穿过虚无,扎进柔软和锋利。

读后,我写下:

孤独是一口深井

它吞食的月亮是虚幻的药片

薄脆的夜晚,走来摇滚乐队,走来你,走来伍佰

而后我紧随其后

向死而生,黑暗连续了白昼

鼓乐接替着哀曲,生命如此啊

这个宇宙,漂浮的都是尘埃

唯有向着内心的雪国,向着古老的诗句

才能把一个浓郁的灵魂擦亮

好似异域的月亮,在挪威的森林之上

 

 

逃离,或回归

 

梦境,金色的蛋黄,或者嫣然一笑。

脚步不停地追赶,故事曲折离奇,山的背面站着另一座山。冬天转过脸来,不一定碰到秋天的鼻翼,和它呵出的最后的热气。

逃离心的欲念,逃离时间,逃离自己,向飞翔的翅膀靠近。

命运的篱笆,有时候是墙,有时候是虚词。梦里有红苹果和小兽。笔锋环环相扣,呈现怪异,或微小的可能性。只要你手捧爱丽丝·门罗的《逃离》,定会被迷住,荡漾的炊烟里,雨水摇曳。

身体困在屋子,灵魂困在身体。

只有敲开生活的坚硬外壳,才能看到隐秘的角落。

抬起脚来,逃离。从乱石深处,有时安逸就是陷阱,有时不满便是出路。展开灵敏的触觉,去嗅嗅低垂的星辰。

“失踪了几个月的小羊也在一片雾气之中出现。”

一枚松针,听从了树林的召唤。

 

 

悉达多,悉达多

 

悉达多,是一座灯塔。

老鹰掠过,抖落一记响鞭。活着,就是逆风远行;活着,就是朝圣。一次次经历,一次次顿悟。激情和磨练,轰隆作响。一道光,将颠沛流离擦亮。

历久弥新,头顶是炽热的皇冠。

悉达多,是一条河流。

心如容器,装进圆月和天马行空。

苦难的肉身,挪动脚步,向隐晦,更向深处的澄明。聆听河水的声音,辨认稻田、夕阳和芭蕉的影子。

潮湿,氤氲,溅起无数爱的水花,仿佛神启。

悉达多,是一尊佛陀。

“爱这个世界,而不是摒弃。”

接住一片慈云,一阵梵音。斋戒,苦行,辗转,觉醒。最后获得静谧、圆满和安宁。与乔达摩一样微笑。

黑塞说:每一个找到自我的人都是“悉达多”。

 

 

陌生女人来信

 

像一头小鹿,我的灵魂穿过四季,奔向你。

她也是羞涩的,如同茨威格笔下的那轮月亮,布满了柠檬色的微光。我写信的纸是忧郁的深蓝,跟一个陌生女人的并无区别。

我的心脏是小花房,黑夜在它身上退去,爱的漩涡,隐秘而细腻。我用腼腆的方块字写下爱和决绝。给了有才的率性公子。如你般逍遥、自乐,活得恣意。

把孤独裹在衣领里,不漏一滴。

“我希望被你认出,希望你觉察到我的存在。”现在,清水洗尘,桌上的那束白玫瑰是我放的,谜团的芳香不止,停留在R先生41岁生日。

你的脚步声在我的呼吸里穿梭,一盏微火照着忠贞不渝。

从枯萎的生活里爬出。

为了爱情柔软的触角,耗尽一生。

 

 

我就是包法利夫人

 

“艺术广大至极,足可占有一个人。”艺术永不会断流,而你就永在。外省风俗,女人服毒自尽,最后,丈夫、乡镇医生查理也抑郁而死。

灵魂是一面镜子,呈现出肉体之美,也有一颗时时嗫嚅之心。

追随欲念,先是小心翼翼,后是赴汤蹈火,最后,化为被高利贷者盘剥之下的一撮灰烬。

打开的窗口,月亮立起身子。

向着喧嚣的梦幻之海。一道水纹,荡漾纸醉金迷;虚荣、冲动、贪婪与时间交欢,而后积债如山。那个叫“鲁道夫”的家伙看起来并不坏,却是十足的“渣男”。要走了一个叫“爱玛”的女人眼睛里的光、心灵的祈望。

暮色苍茫,星河倒垂。

呵,隐遁的人性,悲叹和绝望。

从灯盏中站起。有人问福楼拜:包法利夫人是谁?

福楼拜说:“我就是包法利夫人。”印证了他说的,应该把自己隐藏在作品里,如同上帝把自己隐藏在万物中。

 

 

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有种战栗的东西又回到身上。

在我的眼睛,眼睛是一面荡漾的湖水,和花瓣。

在我夹紧的双腿,双腿如两株野桃树,布满细细的火光。

残酷,美丽,绚烂,并不愿意与之交欢,却被深深吸引。目光迟迟不从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生命之轻》里移开。

“因为一个人往往从怀疑一个最小的细节开始,最终会怀疑生活本身。”

相机旋转着镜头:夜鸟,报纸,楼台,战火。书籍,教堂,食物,爱情。背叛,遗忘,毁灭,一地碎屑。

叫特蕾莎的女子,叫卡列宁的狗。伊甸园的牧歌不断,或生命猝不及防枯萎。叫托马斯的外科医生,身上有薄荷的放浪和水草的悲凉气息。

爱情转过脸,黑夜发出回声。

“远处的云雾轻拂过黛山,橘黄的日落点缀其间。”头脑里,回荡着一轮硕大的太阳。

或者石头,等一个人推上去。

 

 

金阁寺

 

左脸花开,右脸花落。

铩羽或行乐,转眼的光阴就是一生,沉默,或惊涛骇浪。

划亮一根火柴,可以点燃号角,也可以是隆重的谢幕。

寒夜,读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故事的内容,大致是一个叫沟口的人,一生都在与金阁寺纠缠。最后,沟口将一切原因都归罪于金阁寺。

“只有烧掉金阁寺,才能了断一切,还他心灵的自由。”但当沟口烧完金阁寺,才发现,其实,美是永恒的,而他是徒劳的。

如同烧毁金阁寺,让美得以永存。三岛由纪夫不但在小说里烧了金阁寺,更是用惊世骇俗的剖腹自杀之举,证明了崇尚的毁灭之美。

命运是一个魔方。未把栏杆拍遍,葬礼已在进行。谁能通透世事,知晓山必将是山,水终究是水。独行客,最后也不过是落霞纷飞。

与自己和解,先是内省与拯救,后是回归,保持独立和完整。

在落日潮汐。

在时光灰烬。

 

 

纯真博物馆

 

“这是我很柔情的小说,是对众生显示出很耐心与敬意的一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说。

起于爱情,又不止于爱情。虚幻和现实交错,多重时间设计。

纯真博物馆在伊斯坦布尔的一条街道上,是一座建于19世纪的红色小楼。

去看看吧,再听听主人公芙颂和凯末尔的故事。

回忆和欲望,由无数的烟头和物件昭示。阳光打在窗上,过往在墙上一幕幕演绎,无关阶层和贫贱。

空格键打出最后的休止符,秘密业已澄清。爱情在博物馆里躺着,任后世之人追随,遇见一个人的纯情岁月,负暄煮

我心匪石,让耳朵清净,谛听月夜的心跳。

记住“纯真”,爱的身体里唯有粮仓和流水。不必装下一小块泪水化作的海。爱情岛上,只有飞升,没有坠落。对的,如鱼饮水,白清欢。

用小语种说出灵魂之曲,不改变一生的措辞。

 

 

小径分岔的花园

 

不容易被人辨识,分岔中有分岔,但每条路都散发花木香。现在,沿一条小径,跟着博尔赫斯,来到他的花园。

多维,偶然,交叉,多变。迷宫之美,萦绕东方情节,神秘莫测。

一头砸进魔幻的现实,寻找深埋在潮湿花园里的宝藏,寻找文字辐射出的柔软的幻影。会徘徊、惊叹,也会困惑、沉醉。

空气弥漫战争的气息,白色的阳光下,飞舞斑斓的蝴蝶。

庞大的谜面,是为阐释最深奥的命题。悬念丛生,充满哲学、神学和宇宙学的思辨。

“死就是水消失在水中”。持枪的人误入历史的轮回,也让孤寂得到一些宽慰。

直觉大于想象。路的一个分岔是小说的一个结局。呵,一条无比错综复杂的路啊。

“时间也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

再次踏进小径分岔的花园。

那些人是艾伯特或瞎眼的阿根廷老头。那些人也是你或我,隐藏在时间的漩涡中……

 

 

游隼

 

望远镜,布满墨水和铅笔标记的地图。

在埃塞克斯乡村,在英格兰的海岸与荒野。生前无名的作家J.A.贝克将奔跑的身影隐藏在对游隼的奋力追逐里。

从秋到春,以单调的轮廓,捕获饱满的诗情。

十年如一日,生命倾向于游隼的热切,灵魂耗尽于游隼暗含的品格。

白天执迷于游隼的行迹习性,夜晚搬运繁复细节,挥动巴洛克式的长句。

密集的比喻,栖息在纸上。

描摹鹰的自由,也描摹嶙峋的向往。

翱翔的游隼,如同火焰,解风骨。

寂静的心,如同密码,解孤独。

回旋的乐曲,知晓彼此,以坚韧勇敢,以眷顾和爱。一切都不那么简单,也不那么复杂。

抛开谎言、混沌。而今,游隼已成为替代词。

它锋利的眸,在落日的余晖。

也在我追寻的灵魂。

 

 

为你,我千千万万遍

 

把风筝放上天空,追随它,去高山,去大海。

或者,干脆就成为一只风筝,拥紧命中呼啸的风声。那横空的吉光片羽,懂得远方的歌声,彻夜不息。

谁是追风筝的人呢?

阿富汗的断壁残垣,使胡赛尼的小说又成为炮火里的旗子。

如果有谁跟我谈论苦难中的小孩,我必向他讲述“阿米尔”和“哈桑”这对追风筝的少年,以及之后的背叛和救赎。

花开,蒂落。

一句“为你,我千千万万遍”,就让天空呜咽,流水战栗,落焰纷飞。

人世啊,爱的伟大和宽容,能将蒙住眼睛的尘灰拂去。

看见灵魂悸动。

雨过天晴。最后,我们心中的风筝总会高高飞上天空。

像花朵,像彩虹,像神光。

 

 

月亮与六便士

 

沿着秋虫唧唧,我们回到年少时。

站在分岔路口,望月。前方的生活,仿佛天空布满了银币。仿佛什么也没有。

在火焰和大海之间,上有神灵,下有流水。道路边的树木分出无数的枝条,每一条,都是生命的分岔。

萤火虫点灯,万物各得其所,如何让平庸的生活彻底解体?

抚平内心的颠簸,走向芳草如茵的塔希提岛。

“人性是最有趣的书,一生一世读不完。”正如《月亮和六便士》里的史特利克兰,既是个冷酷的混蛋,更是伟大的天才。

认识自己,此心安处是吾乡。

一颗炽热的心,一件迷人的乐器。像海水,像迷宫。

毛姆说,弯腰捡拾六便士容易,但还是做星空的仰慕者吧,用短短的一生献祭。挣脱桎梏,修篱栽竹,不错过热爱,纯粹,圆满。

 

 

在路上

 

鲍勃·迪伦说:《在路上》就像圣经。

遇见未知的自己,迈开的脚步有狂野的弧度。在路上,张开翅膀,在树枝上睡觉,在月光下聆听上帝的摇滚。

故事的主人公萨尔和他的伙伴迪安,提着一颗逍遥之心。

一次次去追赶远方的星辰,在烛火明灭的夜晚。以百倍的引力,以永不凋落的姿态。出发,再出发。五次横跨美国大陆。

时间用来挥霍,行踪写满四季的风声。

“跟我走吧,我就是道路,我就是自由,我就是沿途散发芳香的歌谣。”人在路上,心在路上。飞翔,荡漾,坠落。

穿过无数山岭和丛林,现实等于梦境。

踏平时间之壑。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在路上,昨夜长风,天涯芳草,消融爱和悲伤。

多年之后,有一种回忆,在旷野里盘旋。那是脚踩大地的声音。

 

 

春琴抄

 

你有蝴蝶,安抚琴弦的忧伤。

我有月光,与深壑的沟渠为邻。

你有阴翳之美可以挥霍,我有一座孤岛向自己致敬。

时间的凶器,吞噬你乖张的明眸。春天用一把古琴,播种一切葱茏之物。我用自带的灯火,照亮贫瘠的种子,那是仆人之命。

辗转反侧的情节,压抑一株夺命的桃花。焰火在身体里激荡,投下死亡的暗影。

未来可期,没有未来。春琴抄,翻奏出一生一世的荒凉。渐暗的夕光,唯美的音符一再丢失。

一个故事,一场凄惨。美学与道义丧失已尽。

“理想不够用了,但太阳照常升起。花朵发出喧响,操琴者总能察觉。”紧闭的瞳孔构想出云雀的鸣啭。

你与我,缘与劫。人生,终究是未竟之圆。

而谷崎说:一切都已过去。

 

 

夜色温柔

 

来一杯玉米酒,或杜松子酒吧。

午夜巴黎。上半夜,灯红酒绿,人声喧哗;后半夜,人走凉,冷冷清清。华美绚烂而脆弱的人生,流动的盛宴,从玫瑰色的旅馆蜿蜒到青苔小道。

亲爱的菲茨杰拉德。此刻,我是您小说中的人物:

我是迪克。

我是精神科医生,身体里荡漾着海水和花朵,亦有持续的孤独,年轻时与犯有精神病的富家少女尼科尔相恋。后来酗酒成性,日渐沉沦。

我是尼科尔。

我如同天鹅,风,旋转出高贵,也暗藏了幽暗的尖叫。是焦虑,是父亲曾弄脏我蓬松的羽毛。父亲逝去,我恢复健康。

我是罗斯玛丽。

我是演员,活泼迷人,明亮的小瀑布,爱上有妇之夫迪克。

亲爱的菲茨杰拉德。剥开隐喻的外壳。你写的故事,里面有经验,更有裂缝。

梦境疼痛,而夜色多么温柔,但这里——没有一丝光明。

 

 

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很长

 

一口玛德莱娜小饼,落入嘴里的瞬间。

电闪火石般,灵感降临。

童年,贡布雷。水微凉,往事在杯子里清晰呈现。34岁的普鲁斯特拿起了笔,一发不可收拾。

哮喘,失眠,与世隔绝。任跌宕起伏的痛楚,把一个句子挥洒出14米远的距离,把《追忆似水年华》垒得比枕头还高。

爱情,嫉妒,死亡,回忆,追溯。交叉重叠,浑然一体。

“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很长。”法郎士说。

的确,51岁的生命太短暂,好在逝去的时光成为了永恒的画卷。

煮过的果子,仿佛退回到开花的季节。心中总有温暖的孔雀羽毛,轻盈飘逸,荡漾一场春梦,对抗尘世的悲伤。

并化为经久不衰的火焰。被后人吟诵。



(“头条诗人”总第609期,内容选自《散文诗》2022年第3期)



经典的回声(创作谈)

◎风荷


过去的一年,又拾起以前阅读过的经典小说,再次深入到大师们营造的人物命运和情节里,以扩展生活的多元视野。

日子不断生长,我总感觉自己是一只小小的容器,比石头重,比花蕊轻。

对自己越来越感到陌生。

曾经瓷一样的身体,灌满了欲望之水。

于是静下来,每个夜晚聆听巨匠们的教诲:钱德勒,加缪,茨威格,王尔德,唐娜·塔特,塔拉·韦斯特弗,爱丽丝·门罗,简·奥斯汀……

艾略特说:“一个老人衣袖上的灰,是焚烧的玫瑰留下的全部尘灰,尘灰悬在空中,标志着一个故事在这里告终。”

一部部小说,一个个故事,各色鲜活的人物站在了我面前。有苦难,更有励志。“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毛姆说。听书亦是如此,生活中遭遇的挫折和磨难,便无足轻重了。

读读听听,一年下来,竟收获了六七十本名著。冬至那晚,列出喜欢的二十本外国小说书单,我决定用散文诗的形式,来说说我的愉悦与启迪。

重新回忆,穿行在小说人物的命运里,反复洞悉作家本身的生平、性格,或写作背景。力求散文诗内容短小丰盈,写法上,各章又有所变化。拓展题材,探求散文诗的写作模式,也是近年来我一直思考的。

学习外国文化精髓,敬畏经典,从经典中汲取精神营养。一气呵成写成的这组作品,权当是我阅读这些经典的回声。



二元世界中的自我——读风荷《纯真博物馆》

◎高博涵


在风荷为读者呈现的这一组散文诗中,我最先抓取到的是态度。《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即亮出这种态度:“小女子的身体里也有大宇宙”、“提一盏孤灯前往”、“去追随,像鸟一样飞往我的山”。这是一种超拔于俗世的态度,与文字综合,形成清爽的阅读感。没有俗世,无从超拔,俗世难耐,渴望超拔,每一个当下生活的体验者,都可能与这些文字产生深切共情。超拔于俗世的态度亮出后,文本的抒写走入了与之呼应的二元格局。在我看来,这组散文诗最突出的言说状态即在此处,请看以下一些片段:

抬起脚来,逃离。(《逃离,或回归》)

从枯萎的生活里爬出。(《陌生女人来信》)

抛开谎言,混沌。而今游隼已成为替代词。(《游隼》)

抚平内心的颠簸,走向芳草如茵的塔希提岛。(《月亮与六便士》)

一次次去追赶远方的星辰。(《在路上》)

好似异域的月亮/在挪威的森林之上。(《挪威的森林》)

文本世界被清晰地划分为俗世、化境,形成二元对立的状态。诗人想要超拔而出的,是俗世世界,是“枯萎的生活”、“现实”、“谎言”、“混沌”、“内心的颠簸”,诗人要奔赴的,是理想化境,是“塔希提岛”、“远方的星辰”,是可以称作替代词的“游隼”。这样的二元给予诗人明确的选择和方向,“逃离”、“爬出”、“抛开”、“抚平”、“走向”、“追赶”等词汇向度统一,让诗句中充满了彼岸感。很显然,这是一种浪漫主义式抒情,世界在一分为二后,需要不断地选择,但选择一定不是虚无的,所有的挣扎充满方向和力度,也充满了生命感。诗人对此的态度非常鲜明,在行文中呈现出有规律的律动方向,为读者展现了文字中“异域的月亮”,烛照着俗世。

在这样的二元世界中,抒情主人公逐渐被塑造为想要挣脱世俗、寻找化境的清澈自我。这个清澈的自我拥有“爱和决绝”,顽强地用一己之力对抗着尘世的浑浊,它不断地寻找,不暂停对美的追求。在这个过程中,自我的认知变得非常极致:“我唯一该做的事是迅速长满羽毛”、“头顶是炽热的皇冠”、“会徘徊、惊叹”、“看见灵魂悸动”、“电闪火石般,灵感降临”,羽毛迅速丰满,皇冠炽热深沉,情绪充盈饱满,而灵魂与灵感甚至抵达了悸动炸裂的状态。抒情主人公在表达,同时也在营造这样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中,自我才能被充分呈现,萎靡于俗世的灵魂才能赋予身体一种挣脱的力量。与之相对,诗人看待物事的眼光也是极致的,“铩羽或行乐,转眼的光阴就是一生,沉默或惊涛骇浪”;“虚幻和现实交错,多重时间设计”。文本排兵布阵,呈现它的多棱和强烈的力度,清澈的自我身存其间,不断荡涤、游动,凸显它独特的形象。在快捷却混沌的现代生活体验中,我们不难发觉这一形象的深厚意味,换句话说,每一个读者都渴望这样一个“自我”:脱离混沌,看见极致,努力超拔。诗人在努力表达这样的自我,读者也有理由为之动容。

让人期待的是,这样的自我除了态度和形象的呈现,更尝试展现身体和精神的感知,与感知带来的情绪:“孤独是一口深井”;“冬天转过脸来,不一定碰到秋天的鼻翼,和它呵出的最后的热气”;“有种战栗的东西又回到身上”;“天空呜咽,流水战栗,落焰纷飞”;“梦境疼痛,而夜色多么温柔”;“一口玛德莱娜小饼,落入嘴里的瞬间”。孤独与深井形成互联,冬天的人化状态沁入了诗人自我的情绪,身体的战栗是鲜活的,它代表着接受感知的积极,景色的摹状无一不体现情感,而小饼落入口中,一切拥有了实际的体味和依凭。在具象、比拟、想象打开的文字空间里,态度落入视觉、味觉、触觉等多种感觉,身体对细节的感知让文字带动出肉感,而肉感最终又助推了灵的跃动。在这一层表达空间里,依凭如上的诗句,诗人形成了有效的回路。带着自我的感知与表达,我们可以在诗人的文字中寻觅到若干花火的闪现:

命运的篱笆有时候是墙,有时候是虚词。(《逃离,或回归》)

头脑里回荡着一轮硕大的太阳。或者石头,等一个人推上去。(《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用小语种说出灵魂之曲,不改变一生的措辞。(《纯真博物馆》)

文句散发出心的波动,和奇异的思考,同时保持坚定。墙与虚词的并置,画面静置而虚悬,等待变化,笃定地使用小语种表达真心……这些均是带有陌生感的表达,让思维停下来,呈现画面,随之思考,而不会一掠而过。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文句虽带有陌生,吐纳间却舒畅,整体的阅读感即自然而跃动,让读者充满探索之心。这样的表达如能充盈整组散文诗,即是非常理想的文本,但比较遗憾的是,诗人的文句中同时包含了相对空疏的表述:

但生活并非没有奇迹,脚步可写下坚定。(《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逃离心的欲念,逃离时间,逃离自己,向飞翔的翅膀靠近。(《逃离,或回归》)

翱翔的游隼,如同火焰,解风骨。寂静的心,如同密码,解孤独。(《游隼》)

表面看,这样的抒写同样充满力量,但字面的表达大于了内心的表达,进一步说,行进至此处,文本需求着更加个性而锐利的语言。

从更高的期待上看,诗人尚未能将闪光之处贯通全文,这体现在两个侧面。一是作为散文诗,其文脉还未能达到更理想的融通,引用、词汇的罗列与表达之间尚未形成统一的气韵。二是当态度把文字推到了悬崖之巅,却没能继续打开个性的斑斓翅翼。这使得自我只是被塑造出来,却没能进一步绽放:以名人名著做基底的表达当然清晰地呈现了,也独具特色,但游走在这间“纯真博物馆”里,读者不只想触碰诗人心的跃动,愿为诗人的着迷而着迷,还期待着更充分的对话感,最后仍是——更立体的诗人脸孔,更主体意识的“自我”。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

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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