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斌认识,是在一个诗会上——这大概也是当下诗人们相识的最寻常路径。田斌虽是有乌纱的人,但在诗人们中间,却只见性情。他很爽快,譬如喝酒,推杯换盏频率颇快,一会儿脸红脚软,喝完了先自个儿收工,人家还在喝着,他先回去睡了。
然后才读到他的诗,并大致了解了他的生命轨迹:生于乡村,居于城市,在文化部门任职。从其诗看,他爱一切文化的遗泽,是个纵情山水的情种,又怀恋着乡村,爱情也时时进入他的梦境。这个看似广阔的诗与人生的路线图,实际就围绕在诗人周围,它是大的,也是小的,是真心的,也是虚拟的,他走在现实中,又时时回首于记忆和怀想,清澈的质地与朴浊的感受并存。
看他的诗《黄昏的河滩》:
割草人从草滩深处走来 穿着长筒胶鞋
他一手拿着镰刀 怀抱着一捆草
牛在河滩上吃草 背上站着一只鸟
割草人的脚步有点重 惊飞了小鸟
牛和人的倒影晃动在水中 淡淡的
泛着暗绿色的光 顺着夕阳沉落
割草人弯下腰 一下子就牵住了牛鼻子
远处飘飞的炊烟 是割草人心中的牵挂
这牧童似的场景 把我拉回到童年
沉沉的暮色 点亮我记忆的灯盏
诗的画面感很强,但不是风俗画卷,而是情感画卷,让人能读出其中的热爱,以及溪水般清凉的苦味。语言平实,但却自然而有效,简洁而深刻,平凡的文字,唤醒了我们最内在的视觉和听觉。作者出于底层百姓,我想,这样的根脉和人生经历,会赋予作者一种写作本能,那就是在诗中一任记忆闪过,画面切过,苦难流过,使最真实的情愫得到忠实的表达,记忆得到诠释,美得以发生。
再如:“耕是爷爷的祖传,爸爸的命运,我的记忆/耕与土地密不可分,与锄头镰刀有关,与手上的老茧有关/耕是一个名词,是乡村的生活,是纯朴的爱情/耕让小山村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兴旺/耕让屋顶飘起了炊烟,檐下的母亲,夜夜盼归/耕还是一个动词,人们扬鞭、挥锄、挑担/头顶上的太阳,让汗水流淌成了雨水”(《耕》)。这种名词解释般的写作方法,用不断的强调和并置,来表达无法摒弃和祛除的主题,来表达我们心知肚明的情感。随着作者的强调,我们真的有了更深切的感受,意识到生活和人性中,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的存在,并知道这是对命运的指认。颂歌和挽歌合而为一。
与其它文体不同,诗歌写的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若胸有块垒,则笔下有情,用不着经营也自然动人,有时甚至会有更纯粹的感觉。中国诗歌在眼花缭乱的技巧变化之余,却往往会忘记什么才是诗的原汁以及怎样去面对本心,率真地表达经验和生命感觉。对此,某些“源头”性的写作,倒让人惊喜。
古宣城诗脉深远,诗人生活于此,实是莫大的福分。我看到敬亭山等在这里屡次入诗,居胜地,追远人,实是诗家快事。何况“我所看见的风景 比李白/也要丰富得多/毕竟过了千年,敬亭山变得/更明亮,也更多情了”(《独坐敬亭山想起李白》)。不但名山,即便一潭溪水,也让人性味盎然:“桃花潭是一首诗。烟雨里/飘渺着……/李白来过/王维来过,还结过一段友情/现在的桃花潭,还被酿成了酒/到泾县的人,总要醉一回”。醉的状态中,时间失效,就仿佛看见了事物的前世,或曰前世一半,今生一半。这种交代和交流,比起过路版的游记诗,多了许多切实感。
田斌的诗,克制,及物,无滥情和高蹈,无才气表演的成分,其诗行对我们经常使用的词语有种信任感,语境跨度虽不大,却能制造出某种让人愉悦的东西,以此穿越认识和观念,显现出对生活真情的释放和人生况味的抒发。他语调淡定、从容,对身边事物进行诗意拆解,诗句与鲜活的生活感受融合在一起,有显著的知觉浸入,体现出一种率真的力量。
再看看他的诗《玩龙灯》的片段:
你知道 玩龙灯
就是把自己许多美好的愿望
虔诚地放在了龙身上
都知道龙是假的
但一玩起来
就注入了生命的意义
玩龙灯的人
用力挥舞着灵魂的姿势……
写得是玩龙灯,又像是对于写诗的一个隐喻。诗人所有的见闻和亲手操纵的生活,都像是为写作准备的材料。他写的是一种游戏,但指出的是这一游戏中还存在着什么。与诗歌相比,某些技能和见解,倒像是精神生活的“副产品”。甚至,他为自己另外创造了一种生活,让真实和幻觉柔和在一起。而诗人就在其中,真切而自然地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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