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
 
房子是祖上留下的遗产，
青菜是我种的，粮食是自家地里长的，
出门也交了买路钱，
仿佛我，和我的祖国一点也不沾边。
阳光从天上掉下来，
水取自深井，
我依恋的青山，荒得一碰就要散架，
大风起，我只能从树端
飘忽的叶子上捕捉一点方向，
义勇军进行曲，多年前就退出了排行榜，
除了人民币上主席温暖的微笑，
我听不到别的任何动静


不遇赋》


乔木抵达云朵之前，
先被风折断，安全火柴路遇知音，
有引火烧身之险。
怀才让你成了上天的宠儿，
不遇，是性格成全，
火线接地，你总是处于低潮期，
在深山修身，在闹市中设置孤独，
不开花也就没了疼痛，
清水捞面，蝴蝶和鸟鸣挂在耳边，
你抱着瓜子壳里的美人儿，
阳光每天发放二三两小补贴，
你在人间历险，
路太长，车太多，而命太短，
怀才不遇，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野草
   
有一种爱，以野草的形式
在我体内修行，
种子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卑微，顺从，根系在时光深处，
用柔美的声音抱住我，
不敢说出的幸福，被沦陷的愉悦，
仿佛月光中蓝色的火焰，
我不忍拔去，怕揪疼的心也跟着碎。
荒芜时，它以绿唤醒我，
让我茂盛，让我的孤独有了去处，
一触即发的春天，在内部持久地占领我，
它不是我的粮食，
没有名分，修不成正果，憋屈了一辈子，
活着的时候，从不愿走出我的身体，
死后才高过我的坟头。


拉链老了

拉链老了，它已失去自愈能力。
牙齿咬不住风声，
干裂的河床上，时光断流，
这有点像我，像一个乡下老人，
从没去过别处，
重复在一条山道上，没有岔路口，
生活不全是干巴巴的，
沿途的小鸟，翠竹，天空的流云，
亲人一样走过身边，
可以合唱，可以联欢，
一辈子没学会孤独，
也没追问过活着的动机，
我憧憬的未来，在看得见的老路上，
露出看得见的幸福。


月光曲
 
阳光从来不插手夜晚的事情，
每到天黑，墙角边的猫，
这幸福的家伙，就不知去了哪里，
远处，熟透的灯火，
像待嫁的少女，
羞答答躲在窗后，纸月亮
刚剪出个芽儿，就被风吹到天上，
半个也是那么的美。
月光水一样洒在菜地上，
紫色的蔷薇，叮叮当当全开了，
我才吸进一口花香，
那草丛里的蟋蟀，吹口哨的少年，
就抱紧孤独，忧郁的曲子整整弹了一夜。


菜市场的女人
 
一杆秤能秤天下事，
想想庐山有多美，黄河有多长，
都是可以秤出来的。

儿子捧在手上长大，
在远方读了很多书，还在读，显然已秤不动了。

菜市场的女人干巴巴的，
和秤杆一样，
有时饿着肚子，心也不在身上，
如果去掉影子，去掉泪，去掉磨损的部分，
加上习惯性的短斤少两，
真的没了分量。


漩  涡

在不安的水上，挖坑，
凿洞，
剥茧抽丝，为流水立传，
年轮紧缩，雄辩的连环计，召回精致的裂纹。
填词，葬花，怀人，蝴蝶滑入空谷，
塔尖跪在险境中，
唯有慈悲，能盛下世间所有的美，
自圆其梦是幸福的绞刑，
疼一下也不要紧，
仿佛漩涡，仿佛亡灵睁开了眼睛。


陪酒师 
      
无英雄可煮，景阳冈也不顺路，
 这辈子光顾着喝酒，
那些高山流水，那些
升迁秘笈，都不是你的菜。
你不会对酒当歌，
又不会说大话，邀不来明月，
更不会顺着筷子往上爬。
你只是个配角，
没有兵权，喝多不会有风险，
酒也是配角，你举杯
对粮食的敬意，达成主题之外的铺垫，
你在蓝色的火苗之上，
挺直腰杆，又一次次习惯于
被真诚技术性击倒。
你还不懂喝酒的内涵，但你的酒后真言，
险些误了这个世界的清白。

     
辽阔
    
江南已绿，
大兴安岭在雪地中，是限速的部分。
我还没能走出冬天，
在核心区域，和炉火交换思想，
生死是广义的，从冷到热，要经过众多的省，
我所能想到的，
中原的月亮，黄土上的高坡，都是我经历过的，
返青和枯萎都在合同内，
收获仅仅是个侧面，
蝴蝶和风暴相遇在旧年份，也是个侧面，
远山也是，
这些都变得越来越遥远，
慈悲不远，风吹草低时才能看见。


雪还在下

从柴垛开始，
说到石桥，栈道，说到蝴蝶的风骨，
每一个平凡的事物都低下身子。
风跟着光阴走了，
除了河流不为所动，山川树木都放弃自我，跟着一起白，
这些古老的象形文字，打开了另外一道门，
我听见雪在内心走动的声音，
说到半尺深的时候，便隔断尘世，
路边的小草失去消息。
雪还在下，而落在庙顶上的那部分，
无疑是最正确的。


腊  梅

流水拖着断臂，丛林举着枯枝，
这些曾经最具活力的人，
在萧杀中，把冬天演变为一局死棋，
而冰雕是原地产的，
你也降临废墟上，西北风用落叶
和沙盘推演出沿途的风险。
光阴的传送带上，
你交了养路费，行车费也交了
大雪覆盖停车场，
但不能阻止，你穿上超短裙，
独立于粉嘟嘟的枝头，
香喷喷的速度，是阳光预设的，
腊月寄于你的名下，
妈妈说了，冬天不带怕冷的人玩，
你用一个红色的悬念，就盘活了整个旷野。


乡愁
 
鸟儿飞得那么高，好像不回来了一样，
翅膀下的风，快过闪电，
还有跑得更快的竹马，驮走青梅，已在远山之外，
鱼群顺流而下，游向广阔的海，
窗外只剩半个月亮，连半个也不落下来。
卑微的草木，潜伏在温暖的语境中，
大公鸡半夜举着亲人的名字，
喊醒古老的村庄，
风吹麦浪，阳光弹旧的曲子，在苦涩中泛出金黄
故土仅仅是个美好的唱词，
适合仰望或感动，
落叶归根，说等老了才回家，
把年轻的花开在外面，树上新的浆果都挂在天边。
贫瘠的家乡，在善良的谎言中比蜜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