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经，向你苦苦索求
一种原版的心灵潮汐
只因职称破格评聘
我需要一篇有分量的论文
为了满足而随你起伏
缔结成天上地下的生死同盟

仅就你汉译的名号
加上一家权威的刊物
足以叫评委们频频点头
省却我烧香拜佛的计划外花销
奖金远胜于把荣誉贴在墙上
那时，我们就是这种水平
吃饭穿衣，依然是第一主题

一个至今还陌生的学者
辅导出人多陌生的文本
如同从柏林进口的精密设备
操控者无不束手无策
泊来的启动阀门及传动齿轮
太难与从前的机制对接
那时，燃烧刚刚结束的漠地
已冷却成无边寂寞的雪海
从天上扔下一座山来
也不会撞击出一丝儿声响
想来，与“媚外”无关
记得，汉奸的热议尚未发生

但或许你很在乎
也不排除惊愕与稀罕——
大洋西岸的大陆复地
古尔班通古特深处
一个点燃梭梭烤馕的人
悄悄地借用了你的梯子
头一回把你的旗帜
插在长满野草的土坯房上
白皮肤和黄皮肤，一齐
在洪荒的铁幕上划开一条缝隙
再提升一回满足的层次
虽然，你早已在天堂下榻
但春风得意的灵魂，犹在
偷偷俯瞰着遥远的另一半球

就算是小人对君子的揣度
但或许，正是你的言传身教
我们自己何尝不是
一个心理学实验的样本
把你的诱导我的附会乃至利用
发挥到极致而不肯从容说破

好在有斜阳西下的提醒
我忘了“其言也善”的箴言
想退出，甚至很想收回
当年说的那些真诚的谢谢

你的实验无所不在
但我很累，实在再难隐忍
而立之年就秃了顶儿的感受
回家看望白头老妈的时候
为了证明隔代的反差
每次都戴着茂密的发套
在女人和朋友面前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
也羞于揭下那顶浅灰的帽子

马斯洛，我的启蒙先生
一切都拜你所赐，晚矣
人心解剖，让我们付出了
顺其自然遭到破坏的沉重代价
于是不得不郑重宣告——
这里，无论居于哪个层级
皆如从枕上醒来而空空如也
       
         （二） 
一座揭秘心灵的金字塔
一架需求与满足的阶梯
三角里面画几条横道
自下而上地填写上文字
从“活命”到“功成名就”
色彩黯淡到逐渐光鲜
线条简约而魅力无限
来到这世界的人们
无一不像被魔咒唤醒
从四面八方蚁涌而来
每一个体都是中心
不须有人领导就呼啸在底层
不等号令发出就蜂拥而上

然后纷纷坠落
在纵身跃起的地方
回归原点，王与寇生与灭
重新往复巡回巡回往复
如草木春发秋落的周而复始
马斯洛，真有你的
在你推波助澜之后，我们
精疲力竭但又如醉如痴

        （三）
乡下人最美的事儿
是换上新衣去山外赶集
带回小镇的肯德基和新闻
好想那里也有自己的一爿
卖酸奶或大盘鸡的铺子
经营膏药及成人用品的老板    
每个晨昏都在引颈眺望
山外的山外有座繁华的都市
一个有房地产和霓虹灯的地方

路途遥远却如愿以偿
一切都不是幻觉
分明地看见了自己
在玫瑰色里手舞足蹈
但又分明地看见
有人从脚手架上摔落
或者分明地看见听见
有人飞临顶层又直上青云
却在没有一丝儿抓挠的时候
在铁门关合的哐啷声中
发出绝望时的叹问——
生存以下是什么层次

还好，都可列为意外
再把那些自然减员除开
在无边无际的雪野
或低矮而闷热的工棚里
人群依然如同蚁聚
眼神倦怠但安然无恙
只是“如果”太多
比如地震或泥石流
台风把海翻倒，还有那些
偷工减料的屋及屋周的堤防......

         （四）
黄昏不断地敲打着窗棂
我将改口为“其言也真”——
心灵的走势总是通向高处
但那路线图的标注
不知是启发还是蛊惑
甚至或许，不忍心挑明
那是一个向上挖掘的陷阱
需求与贪欲，力争与掠夺
好想划有一条马斯洛的界线

发布出来就不再是秘密
最先读懂的是总裁而后股东
招工广告刺激出生的火花
但尺度精准得恰到好处——
效益的最大化是第一需求
百分比的预期，绝不允许
存活的份额把它挤占
年终红包预支着来年的喜悦
虽然，矿山隧道的顶上
水，早就在从容地滴答
无法阻止，是故事总会发生
无论悲喜都是各取所需的结果

          （五）
最后的一抹晚霞即将逝去
但我依然奉行其言也真——
马斯洛，你成功点亮了西方
东方也随之星火燎原
但欢欣若狂的都是矿主
当心灵的学说也入市的时候
掌声里隐隐地透露出
心理学与大市场的合谋

但我知道，马斯洛
除开杂志社菲薄的稿酬
你没有参与一份智慧的干股
甚至没有从空前的效益中
获得一个铜板的奖赏
啊，我可爱的马斯洛
你纯粹得如同初生的婴孩

一张心灵运动的图案
集天下大家岂可精准描绘
仅那“求”的抉择与路数
无论是出于天性还是野心
求荣求辱，还是求生求死
难尽无限的连环与交织
人心万象，放眼开去
太多太多的匪夷所思

罢了，谁能想得到呢
一个圈儿也画不圆的无产游民
他竟然需要，与吴妈睡觉
更别提那几个美丽的小岛
却要以囊括世界为满足
还有那偷吃灵药的嫦娥
落户广寒，才知何为悲情
今天的凡人，太多的心血来潮
羡慕，倾心，又总想骂人
总想来它个狗血喷头的淋漓
但又总是发生在晴和天里
不乏柴米油盐下锅以后

另一种生物性的法则
打破了先生的思路
常态总会蜕化为变态
变态又终归要演绎成常态
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羊需要吃草，狼需要吃羊
草和羊，都不能自己
只有安守天命而后知足
而猎人，必须适应禁猎的新规
一改祖祖辈辈打狼的传统

           （六） 
先你近百年的莱茵河畔
一篇平分秋色的宣言发表
不能说与需求与满足无关
多想是同一个美丽的梦
你却用了另一种述说
但没有饥寒交迫的群体
及其叛逆、戈矛、法官的参与
心细如发的马斯诺，你竟然——
忽略了利害的剥夺与强加
并非全是刺激出积极性的理由

多想是一脉相承
但我相信，你的初衷
并非要打出一面抗衡的旗
然而，总觉少了些什么
比如，一种普世而强大的名义
总嫌孱弱而执着却孤独无助
如大漠里被狂风吹折的蓬
好难等你，把蛮荒染绿

马斯洛，你听好了
绝不是故意吹毛求疵
一句一行码字的人
本不同于你学术的书写
虽然也多想把天下的管弦
合成一曲感天动地的交响
或者，你是他的一个章节
至少，都是在雪屋里捕获灵感
演奏出又见炊烟的异曲同工

           （七）
无边的黑夜即将把我吞没
但我依旧秉持其言也真——
可赏半个月亮组构的多种美图
难堪半个道理铺设的一条迷径
以及，这球儿太长的乱世春秋
冷冻与复苏的高频率反复
还有那裁昆仑为三截的期待

无论结果如何都该一试
那些精打细算的财富精英
很难由自己启动一场
空前绝后的脱贫攻坚战役
春天的熏风送来了机遇
集中在有公交和公园的地方
电梯把山里人迎向高层
但房价的核定，绝不可撇开    
修路植树和制作假山的成本
不过，砌砖的开销
或许还有一点商榷的余地

古稀之人来不及顾忌
虽然当代风雅的掌门
他的告诫不止“休谈世事”
也罢，马斯洛，马斯洛
你也可以，不以为然
但我依然祝你——天堂快乐

我也时刻准备着了
但，一个难免下地狱的人
不需寿衣，轻松如来时的赤裸
一身天山棉纺也是多余
自然是光着头好，走向终点
再不需要回头张望的时候
最大的满足，是暴露无遗

    【注】1、一篇论文：指拙作《建立激励教师积极性的内部运行机制的几个基本理论问题》，万余言，在北京《教育科学研究》（1993第3期）发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是主要理论依据之一，后入选中国社科院主管的《中文科技期刊全文数据库》（题目输入百度可搜索）。2、年久失修的土坯房：它是一个意象，但又是真实生活的原点，其时，确实住在县中学的土坯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