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麾的诗（九首）

爱

爱上一个词，和词里的温暖
爱上一阵风，和它经历的风险
爱上星光，黑夜埋葬我那么多眼泪
爱上诗歌，还我尘世中那一份孤傲


青春

如何让我大相思时不流泪
如何让我小欢喜时不孤单
如何让我从容、坦荡
砸碎潘多拉的魔盒，找回我自己


日子

多么残忍啊，眼巴巴望着你
一天天地衰老，却又无能为力

我们都是被时间遗弃的罪人
我们相濡以沫，我们喋喋不休


登凤凰山

像石头一样端坐，发呆
想世界的远和无奈
一山秋色，只等我一人
只为我一人憔悴和欢颜
在山顶，我不是最孤独的那一个
我确信一棵树比我过得更安稳
该绿时候，绿
该脱落时候，脱落
无约无束，顺从自然的更叠
但它也有衰老的一天，像我一样
囿于一方土地上
喟叹生活的苦和不如意
日暮前，我将光阴一节一节点燃
这日子，有多么美，就有多么残忍


小城

一个城市呆久了，便会产生
逃离的念头，无知的年代
我曾跟随一条来路不明的野狗
流浪了一宿。更多时候
我站在坟冢一样城墙上
眺望远处的磷火
每个火花都是一个游离的灵魂
它们写下故乡的符号
让一个羸弱的少年，在他乡
学会了成长和担当

小城很小，像一棵冻僵的
卷心菜，我一层一层地剥
浮华褪尽
我看到生活的白


小花伞

说到雨，像母亲纳鞋的针脚
说到伞，和它切割两瓣的天空
说到父亲，他越长越瘦弱的身体
他们之间的关联，像一个果盘
简单，干净，透明
我是其中的内核

说到童年，我还要说起那场雨
父亲背着我，我撑着伞
小花伞在雨中一路疾行
风微冷，父亲却汗流浃背


马铃薯的夜晚

炉火红润，却无法掩藏
柴油灯内心的颤栗

我像一段被剥壳的小虾米
赤身裸体，藏在棉被里

整个夜晚，我没同父亲说一句话
他只是埋头翻动炉盖上的薯片

我沉迷在连环画的厮杀中
满嘴里都是焦糊的味道

有时我抬头，注意到瘦削的父亲
在对面墙壁上，投下膨胀的影子

他更像黑暗中的那截炉筒
沉默，寡言，传递着爱和温暖


老家的符号

蓬头垢面的茅草房还在 
我的穷亲戚，那些说着蹩脚
方言的麻雀还在，辘轳
和河水还在，这么多年
它们相安无事，互不侵犯

心胸狭窄的灶膛还在
柴禾红着脸，赌气的青烟
与水蒸气纠缠不清。我写错的
方格本还在，七扭八歪垫在
瘸腿的方桌下；煤油灯还在
暧昧的月光洒在旧被褥上
那里面遗留的一点点温暖还在
母亲年轻的笑容还在
她呼唤我的乳名，我的根
还在


火炕

多年以后，我仍记得那些夜晚
我裹着破旧的棉军大衣
蜷缩在沙发上，抱膝、跺脚
驱赶身体里的寒冷
 
母亲蹲在灶膛前生火
一团削瘦的身影，与土地
和柴禾
保持着微小的距离    

一股青烟冒出来，呛得我直流泪
而母亲在距青烟最近的地方，煽风吹气
一直到火苗
从麦秸的中心，燃烧到她的眼里
    
夜色弥散，火光升腾
冰封的记忆在一点点融化
此时，我多想保持童年的姿势
在母亲的热炕头上，抱头睡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