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一组

     1:长 调

没有线条
光    辽阔无边
蓝绸的腰带  山峦起舞
长调起身
草原悲切
 
砍下一截黄杨
跨过山河微澜
你的日头正好
  
    2:石头谣             

踩在石头上对石头说：
你们是自由的

风过石
树叶惊飞
大雪降
逃离的人说
我爱你们我爱你们啊

最高级的表达
是不表达          
谁也别想让一块石头开口说话
包括石头自己

    3: 祠堂

长廊  绣鞋  屋脊高而深红  
百年及以上的大木  梅干的菜   雨季  
门前有流水   流水照着姑娘  
姑娘貌美如花   黄花小  

排在头等的祖宗最严肃
仿佛谁欠他八十亩地一万两白银或黄金
庭院荫深    妻妾不挪半步 
推开大门有人声嘤嘤   
原来老爷又要娶妻生子

八百年后    前山溪水断
后院子孙离
桂树长出了苔藓
老爷睡山腰   游客身边过
竹笋一车车下山   
世道总是会变的
     
    4:竹叶青

不知它如何被捕的
被捕后是否有逃生之念
最终被人塞进了玻璃酒瓶
集市上  它头尾相连  怒目  并无屈辱之相
那顺从而扭曲的体态  
缠绵得令人惊恐
有人相信：它能通络除湿，治各种风湿疼痛 
这一刻，落荒而逃的人早已破了胆
一条竹叶青让她瞬时气血两通

  5:悬 棺

桃花入江水
乱石滚下山
只有亡者可以高高在上
   
 6: 峡 谷
 
说实话，在我眼里
每一块窄小的石头都有委屈
因为它没有温度
从不腐烂
一次失足的代价
就是粉身碎骨  妻离子散

峡谷幽深 小溪婆娑
一条虎跳鱼正在产卵
它的上方  瀑布悬挂   山崖陡峭  
生命在最低处
安然而圣洁  
真的好



 7: 芦 苇


 
大寒至  
河滩无水
风割  冰裂  碎石无数 
顶着一头闪耀的白
守着虚空和破败
 
远行的人们
跌跌撞撞的归来
最先推开的不是家门
而是这抱不住
搂不紧的芦花白
如我
满身伤口
没有仇人
也找不到爱人



  8:母 亲

唯一一次抱你
从病床到手术床
护士  医生看着
我有些难为情
以为你很重
深吸一口气
把你抱在怀里
突然失声痛哭

想起那年六一儿童节
从你手里接过的白衬衫
那时的欢喜
此刻的轻薄
都这么短暂

 
 9:我最快乐的一天

大雪  停电  白光 
一缕水汽在玻璃上横跨蜿蜒
千里万里
江山起伏绵延 瞬间即逝
 
一言不发   坐等
黑夜小心翼翼推窗而入
 
      

   10:记录者


偏爱某种白或黑
也偏爱某种慢和快
 
麻雀在冬天瘦成名贵的鸟
成堆喧哗  品相依然

 
战火连绵之后
玫瑰绽放于泥潭
 
 
11:温 暖

 
比起你的口舌
文字是有温度的
比起你的刀枪
位置是血腥的
在知识的边缘
高贵被腐蚀
热泪不再横流
缺氧的皮肤
在海边
一个人怀抱沙丘堆砌往日不堪
 


12:月 光


那压下来的寂静
比伤痛重
比河水轻
 
四野广阔
随手一摸都是苍凉
 
这么多年
我从不用歌声走路
那些光辉灿烂的掌声
在最后一刻都成了惊飞的鸟
瞬间飞入黑暗
 
亲爱的同行者
请继续让我孤立
月光再白  我也无梦
 


  13:冥想曲

我伸出右手的时候
河面沙沙作响
冰雪消融
那只手在冰层上招唤
步履跳跃的鸟
 
我眼里的鲜花正在冬眠
夜深人静时
琴声拂面
伸出去的右手终于落下
时空微小
看见尘埃 听到叹息
 

  14:火 焰

冬至的路边
火焰在白雪中破裂
 
多年来
这习俗的延续
令人心惊
人们在死灰的日子里
寻亲祭祖
苍穹无限
人间多少炽热之泪
终成大雪纷飞
 

  15:湖 水


说起涟漪总想到美和诱惑
谁又能否认
每一朵浪花下不是死亡在欢呼
 
所有的风过之后
那落下来的花蕊
都能击碎石头
它们收获
人间细小的感动和无用的美好


 16: 冬至


夜色
越来越近
天地相拥
万物
不悲不喜
一起出生入死

一堆堆燃烧的火
在冬至的夜里
挥舞着拳头
试图撑开压下来的黑

                            
17:我为天真感到羞愧


是的
一副好嗓门
高调  昂扬
热情洋溢地
囚笼里存放着明媚和无知
想到此
我不得不为我的天真之美落泪和羞愧


                      
     18:远 方


我们手上的时间越来越清晰
如同没有污染的河流
但我们还要藏起悲哀
如同一条鱼在游弋时
蹭到的不是石头而是冰冷的刀刃
还敢提岁月和情义吗？
还敢提那年秋天的焰火吗？


   19:心内科

阴霾的天空里
藏着波涛汹涌或渐渐干涸的心脏
需要黎明的广阔和清澈
需要更温暖的的春天快些到来
需要一场无牵挂的睡眠
在你我之间展开   

那疾驰而过的不一定最先抵达
如同现在心内科的门诊里
愁容满面的人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但血液并非畅通无阻

                          
    20:去歌唱吧


没有比生命
更虚无的呈现了
这一刻
花朵绽开  蜜蜂先于你到达最美的部位
你所有的美词
都抵不过一双翅膀瞬间起飞时的美妙和真诚


   21:白玉兰


把撂在床下的明月泼到河里去吧
谁也别假装抒情怀抱虚空
你背负太多的所谓前程往事都是自找苦吃
你想芬芳你能承受牡丹的短暂吗？
你想被爱你有石头的沉静吗？
什么也别说了
这一夜白玉兰长出了牙齿

  22:表 演


把最美的展开同时把最丑的掩盖
越是心慌越要故作淡定
不能容忍太多的烛火 
我的怀疑在一个出口成章的少年的表演里得到了答案 

谁也别想滴水穿石
更别希望铁树开花


                        
    23:逃生



网不破，也无勇气挣脱
于是相依相偎相濡以沫
而一条叫不上名字的鱼
落在岸边的沙土地上  扭转头尾
一点点翻滚着 
上草丛  穿泥浆
最后奋力一跃  
入了江水
江湖一场
尘缘未了

                   
    24:那繁华背后的


看，那小小的涟漪多像你眼角边的梅花
梅花制造传颂   
美人制造荡漾  
看官收留刀枪
那路上的行者喊声阵阵
陶器碎片上
江河湖海
任你飞翔
春天来了
看花的人手握芳香 

油菜花丛里
送葬的人们吹吹打打
并不理会谁是荣耀者 
谁又是朝圣者

                   
     25:我曾软如草或硬如石 


有心事不过夜
有伤疤不能揭
疼也是一种自欺

谁也埋葬不了耻辱  
而荣幸可以忘却
寸步难行的你   
每天都在遨游
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从一条河里爬出
又从一棵树上摔下

被阴影笼罩
被阳光抚慰
在人群之外，你以为守口如瓶就能得到回归
却不知，那只瓶早已坠落
破碎收获了疼痛  
同样 疼痛也收获了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