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长发（组诗）

妻子的长发一直没有剪
在窄小的床上很容易压到
地板上很容易看到草蛇灰线
也许为了省钱
也许为了留住青春
乌黑的长发都到腰了
也不开花
当没钱时
我就盘算她的一头长发
收辫子的人死在历史里
我趴在地上
冒充强迫症患者
拾起纷堕的昔日
她的一头乌发嘲笑着
我的霜雪满头
我侧过身去
远离了蚂蚁的酥痒


           白毛浮绿水

除了光明正大的
隐秘的毛也白了
衰老不可隐藏
越掩饰越心虚
长着长着长过了
一不小心
丢了最好的年纪


          软骨头

经过体检
我知道自己是个软骨头
尽管以前并不承认
但也从未做过什么英勇的事
开口之前先把话咽回去了
出发之前就知道没什么好看
看到领导就浑身发抖
只有处罚能让自己暂时平静
这么多年钙质流失严重
脊背越来越弯
目光越来越短
我的墓碑建议不要用石头
我驮不起来
插根草就行
因为我是草民


          一条土狗

我养过一条狗
一条土狗
在唐家市场的铁笼子里
把它和兄弟拆散
它不嫌我穷
我没钱买肉喂它
夏夜它在楼下扑飞虫吃
然后干呕
我出门时
它守在门口
寸步不离
我买菜时
它跟着我的自行车狂奔
半路累哭了
它如此忠诚
我却把它送给了卖肉的
再去看时
一身污泥浊水
摇着尾巴
蹭我和孩子的裤腿


           无事来打油

少了喝酒撒欢
世界比较安静
可以听听海浪
偶尔摸摸胸口
吱吱呀呀打桩
一堆生锈废件
要围一方港口
要造一座码头


            一个古老的问题

我有三个老婆：素颜、化妆、美图
没事老问我你看我漂亮吗？
这么明显的问题为什么老问我
当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漂亮，漂亮，哪儿哪儿都好看
她把一个诚实的人
硬逼成一个说谎成性的人
好应付未来的测谎仪


            键盘声

我最讨厌嘀嘀的键盘声
像断断续续的雨滴
敲得人心神不宁
她的屏早碎了
不知道如何去掉键盘声
日日夜夜在耳边催促
我又老了一些


            杀鱼

六块钱买了两条边鱼
一条大一条小
欢蹦乱跳
海鲈要二十一斤
野生的
没舍得
放在砧板上
用刀背使劲敲
直到一动不动
用平刀刮鳞
一层死去的海浪
鱼腮里的血崩溅出来
实行小小的报复
肚肠掏净
鱼膘要留好
它又回到了水下
一遍遍冲洗清白之身
我为它祈祷
别让细刺扎到我
满天晚霞爬上了鱼背
天空也在杀鱼
海水这口锅
准备好清蒸
为它不幸的子民


           走地鸡

小区的鸡死了一百多只
快过年了
都养肥了
楼上的老太太一定哭得很伤心
鸡叫头遍的时候
我穿上衣服去阳台抽了一根烟
一看表才三点多
鸡叫二遍的时候
我又穿上衣服
去赶早班车
孩子很多
叽叽喳喳的
像一群走地鸡
赶着回到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