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多次向人求一个木鱼
至今没有求到，只为那一刻
我不在你身边时，一个敲打的声音
会驱散你独守空房的寂寞
请你听一听，我的母亲
不求有多少感人的厮守
只求那一刻你能听到儿子的心声

我没有仓央嘉措的风马旗
在呼啦啦掀动祭祀的心念
只为我默默无语的劳作
守候你在热炕上的端坐如一朵莲花

转动纸楼，如转动佛塔
像转山转水的跋涉一样，只为你期盼我的到来
像我在期盼你的到来
在这喊一声妈妈，上纸来的纸楼下面
两眼空空，只剩下一场盛大的灰飞烟灭

唢呐声声，人头攒动过金桥过银桥的
浮光掠影，不为你对我的祈福，像我对你的祈福
只希望我们下辈子还像今生今世有缘
我做你的儿子，你做我的妈妈

灵堂，院落，门口
香雾缭绕，转动的纸楼，如转动的岁月
不为风驰电掣的奔跑和行色匆匆
只为用我儿时的蹒跚，牵着你耄耋之年的
蹒跚，那是一种你我指尖与指尖碰触的安然

那一刻，我在灵柩前，在遗像前，墓穴前
叩首感恩，跪拜着接经的超度
不为为你合拢嘴巴的冰凉，不为为你墓穴里的
最后一次相见，只为为你洗手洗脸的
一次一次贴近你的温暖和前世修来
今生相依为命若即若离的粗茶淡饭，烟熏火燎的分担



◎喊一声母亲上纸来


牵动高高的彩色纸楼，是七级佛塔
环绕的脚步，划着一个一个的年轮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
我们转动纸楼，如转动佛塔
是在转动天昏地暗，是在转动
泪眼模糊，婆娑如雨
喊一声母亲，上纸来
顺时针，请你登上进入天堂的
塔楼，逆时针
让我们回到往昔的养育
每一层塔楼，雕刻着你
茹苦含辛的佛龛，那里的供养
是五谷丰登的栉风沐雨
虔诚的绕行，是太阳的年轮
在转动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祈愿
多少期许，是你的披星戴月
一根一根的青丝，是人间烟火
在你大慈大悲十指间的
缕缕裁剪和披挂，喊一声妈妈
上纸来，那样的高塔
是你胼手胝足的丰碑，雕刻在儿女的心头
喊一声妈妈，上纸来
是一杯一杯唢呐声声的老酒，在呜呜咽咽
牵动着我们的小手，走向丰衣足食的
儿歌和一双一双布鞋的针线和韵脚
踩踏着你如践纹履的一次盼归和远游


◎搬走一只紫红面料的沙发


那样的沉重，像母亲依旧坐在
上面，我走出大街门
也是紫红色的，像我端着祁连山的
奠盆，一种守望
目光投向窗外，有些
木纹的清晰，如果老花了
那是一种记忆的散光
一种苍老的不修边幅
在对待时光的凌乱
是乱中取胜，由于人生的
错位，一粒扣眼
找不到一粒纽扣的问候
在孤独着流浪，悬殊很大
我的母亲，有着一只神兽的
寂寞，像一尊佛像
守候在自己无人问津的佛事里
擦拭，敲打
煤块，炉身子
都是一种道场的法器
在为一种孝心护法
像一种围栏，是护卫
也是一种苍老的守候
就这样，夕阳陨落在祁连山的背后


◎那些焚香的天女散花


我跪着，在青灰的石板上
像疼痛是一种钻心的花香和依恋
眼望着一只纸杯的香炉里，一闪一闪的
香头，我的无言
是一粒一粒香灰，坠落的抽泣
那样的星光灿烂
我看到天堂里的烟火
在怒放对于母亲的接迎
一颗一颗的星星，在绽放
往日岁月，未来思念的
无限渺远，在银河系里
那些星辉在绽开一粒一粒
露珠的甘泉，喷射着向上的仰视
和向下的俯瞰
一根一根线条的花瓣
也是一根一根线条的花丝
柔软着香炷一根一根琴弦的
斜依，在母爱的怀抱里
弹奏着沉睡的摇篮曲
这样的天女散花
这样的星星点点的簇集和闪烁
我的母亲，在众星捧月里
像一种点缀着一颗一颗的明珠
照耀明亮了莲花的身躯
在凌波微步，在罗袜生尘
淡淡的轻烟，是身披罗纱的璀璨
摇曳着雾绡的轻裾，款款而去
在一种清幽的灯光里，婉曲绰约


◎转食在一种重复里回望母亲的养育


我跪着，在唢呐呜咽
经语声声里，转食
一小碟茶叶，是母亲挥汗如雨的
啜饮，一块洁白的毛巾
是母亲在擦拭脸颊的汗流浃背
我的心头，是一把披星戴月的
镰刀，在收割甜蜜的乳汁流淌
一块圆圆的饼子，在期盼中
走向中秋一轮盈月的咀嚼
一碟黄瓜，总是经不住
岁月沧桑的薄凉，一次次在被忙碌淡忘
一张纸币，在供养铅字的芳香和采撷
这样的轮回，一个一个
在儿女的手中亲自传递，在传递着一颗一颗
感恩的心，跪着
就是在一次一次温故知新
复习一种跪乳之恩
为了忘却的雕琢和铭记，一根一根的香烛
插在黑白的遗像和灵位前面
在一接一叩首中，答谢母亲的
十指艰辛，苹果
在敲打泰山北斗的洪钟
一次次是母亲的叮咛，在耳边回响
那些香烛的灿烂
像母亲怀抱着一次游戏的夜深人静和沉睡
月光下晃动着母亲的蹒跚和温暖的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