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13


1：

蝉声汹涌，绿风起
午后暴雨突袭
天地万物缄默
唯有雷声和闪电
在疯狂地咆哮
树被甩打，河水犯着井水
大地上有奔跑的阴影
和飞翔的雨水
一块石头的底部
兰草出芽
蚂蚁张望


2：婚姻

藤条的材质
四条腿和两边的扶手
缠绕着各种粗细不一的铅丝

刚买来时放阳台后来放客厅
又后来搬到书房
再后来拿到储藏室
一次次被我们说扔了吧
又一次次被我们留了下来
这回依然
只是上面放了床新买的棉胎
和一箱白酒


3：那个人

他站着
面对着河
头上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所有人都加快速度
只有他站着
抬头看天
雨真的下来了
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个
公共健身棚
好几个人在躲雨
没人喊他过来
他在雨中一动不动
雨越下越大

后来雨停了
躲雨的人都在找：那个人哪，那个人哪


4：中秋


每一次大海的潮汐
每一次森林的惊涛
每一根芦苇的颤动
甚至
每一粒桂花的坠落
每一次执手相看的泪眼

这广袤的银色
这无边的欢欣和忧伤
这残缺的圆满

因为有了你
我们才得以
在深夜中披着这束光芒
认准回乡的路
拥抱一头白发的至亲

此刻
怀抱团圆的人们
正一起走向下一个节气
一一寒露


5：坐席

王队长母亲八十大寿生日
宴席摆了几十桌
从院里摆到院外

供销社的瓷碗都用光了
还不够
最欢乐的场景出现在宴席最后一道菜上
一只只开着牡丹花的
盛着红烧羊肉的痰盂被端上了桌

所有坐席的人都乐翻了
供销社的吴姨说：
碗不够用啊
这是1978年的阴历新年初二
我16岁，在地区艺校上学，放假回家看见这一幕，作为乡村小学教师的母亲参加了宴席，出礼金五块钱


6：九几年的事

九几年的事
父亲住院
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熬了米粥
赶最后一趟公交去医院
天冷，站台上只有一位卖烤山芋的人
公交车迟迟不来
就我一人在等
不知什么时候卖山芋的老头凑到我身边咕呐
起先我并没再意
后来听清了
他是对着我说黄话
我惊呆了，只几秒钟后
我端着一砂锅粥砸向他的山芋烤炉
惊天动地
他惊呼：你干什么呢！你干什么呢！为什么砸俺炉子……

我干什么呢？
没砸你头上算好事

又过一小时，我在医院附近小店买了新的保温桶
在路边的粥摊上买了粥
父亲看我来了说：你上班忙，下回就不要送了，医院食堂都有
我回了句：你赶紧吃吧，我外去打个电话………


7；青春无敌

那一年，浦东刚刚动工
外滩在扩建
十六铺码头也很杂乱
我们，我和发小
穿着新买的真丝连衣裙
长发，红唇
坐在外滩的大马路上拍照
放肆的青春
无人提醒，无人阻拦
过来一辆运输大货车
戴墨镜的司机伸出头用上海话
骂了句：
侬脑子哇特了

8：疫情
门口的鞋柜上
有张稿纸
上面字很大：
送孩子上高铁站
四十分钟后回来
这是2月29号写的条
出小区大门时
不用摇车窗不用跟保安解释
把纸隔着车窗让他看一眼

彼时疫情凶猛
每家每户每天
只许一人外出一次


9：有些苦，你必须咽下

小半个鸡蛋几粒鲜花生
喝了口白粥
突然有个坏的花生
卡在了吐不出来的位置
只好咽下


10：深夜

深夜站在阳台上
左侧的101号楼像个巨人
连天空都黑不过它
突然有两个房间亮了灯
不一会又都关了
像巨人的眼睛在深夜
眨巴那么一下，接着睡去
一切又陷入沉重的暗影之中

11：龙套

在舞台上
那些跑龙套的人
并不都是沉默地站在主角背后
他们有时是马蹬有时是马
哪怕虾兵蟹将都个个身怀绝技
站在包大人身旁的是刀斧手
主角叫板：刀斧手
龙套应：有
接下来该斩斩该杀杀
贵妃醉酒中的八个宫女
她们和娘娘一样
穿金戴银同跪同起
接驾送驾，回宫垂泪
水袖落在井边
如一段月光
被诗人吟诵
被官人

12：我早就认怂了

是的，我就是那个把平庸扛着走的人
那么多人把叫做平庸的这个东西
踩在脚下

今天早上在河边看到一群麻雀
齐飞齐叫，俗而热烈
而有人注定是不平庸的，他们能看到乌云之上的苍穹，甚至为若干年后世界的枯萎而悲愤欲绝……

我苟且着
悄悄减肥着



13：历史

一部电影在历史面前很难做到
一笔一划都准确无误
况且，在某些时候历史会因人而异
所以好看就是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