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谈话录》,2014
Borges at Eighty: Conversations,1982
巴恩斯通×博尔赫斯 西川 译
理想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一个诗人应该活在记忆里
《当我醒来》节选
When I Wake Up
印第安纳大学,1976年3月
Indiana University
巴恩斯通:但是我的确发现探求自我既让人神魂颠倒,又让人无法忍受。
博尔赫斯:说得对。
由于我双目失明,我当然只好总是或多或少地这样做。在我失明以前,我总是在观察和阅读中寻找属于我的一角天地,而今我却只好深入内心来思考问题,或者说,由于我拙于思考,我便沉浸于梦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可以使我的生命在梦中流逝。
这是我惟一能做的事。当然我得忍受孤独的长期折磨,但我不在乎。
从前我做不到这一点。我记得从前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南边的小镇阿德奎住过。在我走半小时的路而身边又没带本书时,我便感到很别扭。可如今我可以长时间不摸书本,因为我也读不了书。所以我觉得孤独并不一定让人难受。
或者再比如说,如果我失眠了,我也并不在乎,因为时间会过去。时间就像一个大滑坡,不是吗?所以我就这么活下去。瞧,在我未失明的时候,我总是不得不让各种事情把我的时间占满。而今我却不这样了,我就让自己活下去。
巴恩斯通:不过你和别人在一起时总是很快活。
博尔赫斯:但是我生活在记忆里。依我看一个诗人应该活在记忆里,因为说到底,何谓想象呢?我要说想象是由记忆和遗忘构成,它是这二者的交融。
巴恩斯通:你也想办法来对付时间吗?
博尔赫斯:噢,是的,每一个盲人都能获得一种奖赏:他们对时间的感受与众不同。时间不再需要每时每刻都被填满。不需要。你知道你只要活下去就行,让时间依赖你。这会成为某种安慰。我想是一种巨大的安慰,或者也许是一种伟大的奖赏。
失明的好处就在于你对时间的感受不同于大多数人。不好吗?你不得不有所记忆也有所遗忘。你用不着记住一切,因为,嗯,我写过一个叫福内斯的人,他发了疯,因为他的记忆无边无际。
当然假如你忘记了一切,你也就不复存在了,因为你存在于你的过去之中,否则甚至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都不会知道。你应该让记忆与遗忘这两种要素融合起来,不对吗?记忆与遗忘,我们管这叫做想象,这是一个夸张的称谓。
巴恩斯通:我知道你不用夸张的词语,因为你是个作家。
博尔赫斯:是的,因为我对词语疑心很重。一个作家几乎不相信词语。
依我看一个诗人应该活在记忆里,因为说到底,何谓想象呢?我要说想象是由记忆和遗忘构成,它是这二者的交融。
——博尔赫斯|西川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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