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新世纪以来,网络传播对于当代诗歌的影响进入了不可替代的节奏,从媒体到新媒体,文学期刊既需要葆有自身的传统,也需要不断接纳时风洗涤,进行各种有益的探索。为了整合诗歌资源,探索当下文学生态的新思路、新模式,让网络和纸媒相互辉映,中国诗歌网和《广西文学》联合推出“诗歌·新发现”栏目,立体展示当代青年诗人的优秀文本和写作风貌,进一步丰富中国诗歌网和《广西文学》的文学品质和社会影响力。“诗歌·新发现”栏目全年拟推出十二位青年诗人,包括诗歌作品和评论文章两大板块。除此之外,每年度中国诗歌网和《广西文学》编辑部还将组织评选“新发现”青年诗人奖,进一步发现并推举有潜质、有个性的青年诗人。
陈一默,80后,广西北流人,业余读、写、评。某刊“好诗鉴赏”栏目主持人,某大型诗歌网站评论频道编辑。现居广东东莞。
✦一个人摸河
在南城,一个人摸河,越界
一个人做自己的王,劈出的空位
左右互搏的皇后是我身体里的暗疾
蝴蝶振翅于虚无,花冠抖落霜寒,我有
死去的理想:江山在,红颜美,福祸迟迟未到
爱文字的书生,不会被断头,活埋
伸手即及,斗拱的星辰和菩萨
墙梅倏然二十香,小唱片,小滋味
不是理想,梁山伯,祝英台,杜十娘和崔莺莺也不是
我要让人手一朵星辰,扯平祖国的大旗
快马的捷报,跑遍人心的沟壑
我有填饱文字的不臣之心,敲响金钟
就能看到通体发光的仓颉
✦夜 读
夜读《聊斋》
每一个妖魔鬼怪,我都深爱
上辈我落草为寇
劫富豪,济道义,披着狼皮
做有情人
今生将与他们,继续做贼
肝胆担当
未完成的,我来替他们打劫
即使到地下,也要努力
做条活人
曾欲把《画皮》覆上王单单的《春山空》
想想,还不够惊悚
索性把《入林记》压在最上头
也不管张二棍君,答应不答应
✦雪 迹
要怎样形容才说好呢
一夜之间,地上都白了
原野的榫卯已没什么秘密可藏
唯有雪出神的地方
尖尖的犄角落在屋檐的瓦楞上
这世界多么干净啊
是的,看看来日无多
我当要努力
翻开地上的沙皮,看那些春天的笋子们受孕
那些被侮辱,被热爱过的生命
仍在黑暗中
我想要为它们加一瓢热水
我想让尖叫从掘地三尺的地方冒出来
✦风
刮着刮着,风就厚了
成堆码在窗外
夜半里
也没有什么敢逆着风
客厅里透出去的部分
只有光在闪着
只有落叶铺满阳台
十二月包围着我
我想出去走走
我想着,这样的冬天杀我太久了
✦雨 来
雨来。从东头山顶到西头村尾
数不清的雨,落下
花猫它滋润,黄狗它滋润
草们花们和长在地里的谷物它也滋润
破烂瓦里的二伯,是鳏夫
刚从牢里出来的喜弟
还在背着人命
——雨们都滋润着
它拼命地滋润过的东西呵,从来都只是
悉皆蒙润
✦离 乡
那年回乡,冰是薄冰
人是薄人
埋葬了,世上最沉默的那颗土豆
之后,祖父开始从良
开始把他的善,缩小成一枚小小的剪子
只是修剪着,他慢慢衰老的范围
他不再和我讨论书本的事
不再关注,村里人和国家
相反,稀罕落日,青山和沉沉雾霭
我走的时候,他送我
重重的盘山公路中
看我一忽儿高,一忽儿低
从一个角度望下去,我是甩开了这个村子
但,再从另一个角度往前看
我是穿着祖父的躯壳,走在
越来越逼仄的道路上
✦刮 风
秋风打在路上。干干净净的村庄
人被刮得散乱
我们走在灰败田埂,土块干瘪
新开的水泥路搭在荒草堆
新砌的砖墙陷在标语里
挨着小时候的村庄
寂寥的声音,已经没有一只黄狗飞向我们了
风越刮越大。不知谁说了一句
缩进衣领的我们,还是想起了
——那年外婆离世
母亲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也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
沿着这条环山小路,瑟缩着往前走
✦夏 至
蝉声一阵紧过一阵
棺材匠穗伯起来给木板刨花和上油漆
新漆滚过一道,傻妻拍掌欢笑
能抬走的棺木已经不多
地下,松树杉树的木屑大于它们在山上的木屑
眼下走动的人少于埋在地下的人
斧子凿子刨子撬动死亡的棺木
他是撬动眼前的人
过堂风横灌,瓦片之上漏下光彩
井水又清凉又朴实
他家养的狗懂人性,远远看见
台阶下面,有人低头走路,有人手拿纳吉的红包
嗅惯了日落西山的味道
好家伙,它会一边摇头摆尾
一边走下坡去,迎接刚刚痛哭过的亲人
✦在弘法寺
在弘法寺,我们抢先
与流云交换了背影。没有一片白是无辜的
当举起的相机对准焦距的天空
宽阔中,蔚蓝拉开天赐的帷幕
照着感恩忏悔也
照着心无一物的人群
背着布褡的人走了,开着车子的人
又折回来
那个手刃白纸的男子,此刻正在房间摆满菩萨
知道吗,拜佛的人
他手掌里,也许漏掉了神明
知道吗,那个彻夜执笔的人可能就是被神明抛弃了的人
让历史发光 携生命飞渡
——谈谈陈一默的诗
卢 辉
诗人,一直在为心灵的真实而推理,作为既写诗歌又写评论的陈一默,她那凌厉而又不乏细腻的笔触,不断向人们展示出她对历史与社会的洞察力。她很注重为心灵的真实“立法”,特別是她为心灵真实所执意构筑的可见、可听、可感、可思的空间,让东方的源流在其中欢畅地穿行与流淌。不管是涉及历史的光芒还是经验的印迹,她善于运用疏密有致的语言气息、意韵与节奏,呈现出为心灵“立法”的诗意案底,完全摆脱了为某个理念而陷入逻辑法则的误区:“在弘法寺,我们抢先/与流云交换了背影。没有一片白是无辜的/当举起的相机对准焦距的天空/宽阔中,蔚蓝拉开天赐的帷幕/照着感恩忏悔也/照着心无一物的人群。”在这里,陈一默把观察、倾听、万物、天空全部打通,将更多的人生经验纳入诗中,使她的诗歌向着一个更开阔、更真实的世界敞开。
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发现,陈一默的诗总有一种“情结”:族群、亲眷、村庄、历史、典章、先人、宿命、现场。她很巧妙地把这些看似关联却又若即若离的万事万物串联在一起,成就了她内心的“小宇宙”:“我要让人手一朵星辰,扯平祖国的大旗/快马的捷报,跑遍人心的沟壑/我有填饱文字的不臣之心,敲响金钟/就能看到通体发光的仓颉。”可见,她内心的小宇宙不是杜撰出来的,而是她一个人的历史。那么,她一个人的历史,靠的是她“一个人摸河”——那是探底的“摸河”,那是“一个人做自己的王,劈出的空位”。这个空位,就是用来承载一位“爱文字的书生”所应知或熟知的历史。可见,她的诗,因为历史连着人间烟火,得以延续;她的诗,因为文字沐浴盛世春晖,就此光芒。所以,读她的诗,不管是“爱文字的书生”,还是“心无一物的人群”;不管是“逼仄的道路”,还是“瓦片之上漏下光彩”,她的诗总能呈现出宇宙之光并梳理出芸芸众生的命理,表现出她对爱与希望始终如一的坚守。
读陈一默的诗,人们总会被她营造出的或最悖逆、或最韧性的对立面所惊觉。的确,坚持从苦难与饥渴出发,并非将人们引向绝境。恰恰相反,陈一默坚持以精神呼唤生命的写作姿态,将精神与生命推向最神圣的时刻:“翻开地上的沙皮,看那些春天的笋子们受孕/那些被侮辱、被热爱过的生命/仍在黑暗中/我想要为它们加一瓢热水/我想让尖叫从掘地三尺的地方冒出来。”的确,大千世界最悖逆的一面,往往也是最韧性的一面。比如,最悖逆的:“仍在黑暗中”的笋子们;最韧性的:“尖叫从掘地三尺的地方冒出来”。陈一默对世界的驳杂,不去渲染绝境,而是呈现重生。因而,她的诗往往给人以苍生的博大,给人以神明的伟岸。
总之,陈一默不仅写历史之诗还写生命之诗。她写历史,不溺于史;她写生命,不囿于形。在她的心中,不管是历史中的生命,还是生命中的历史,她都以骤然照临的姿态,让历史发光,携生命飞渡。
卢辉,诗人,诗评家。著有《卢辉诗选》《诗歌的见证与辩解》。现居福建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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