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悉《星星》诗刊创始人、原主编、著名诗人白航因病医治无效,于2021年9月20日23:56分在成都逝世。
白航,本名刘新民,1925年生于河北省高阳县路台营村。11岁去北平、天津读书,抗日战争前夕进入解放区,做过地下工作,后入华北联大文学系学习,毕业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太原战役后,随军入川。1957年创办《星星》诗刊,被错划为“右派”,1978年平反,续编《星星》十年后离休。著有《白航诗选》《蓝色幽默》《简论李白和杜甫》等。
白 航
往事
——白航回忆录
(1983年4月全国新诗评奖投票台,和艾青在一起)
我所认识的艾青
艾青,是中国新诗的泰斗和集大成者。我曾有幸做过他的学生和得过他的教诲,那是1946年我在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文学系二班学习的时候。学校住在河北省正定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大、小李庄),时值冬季,寒风凛冽,大家排成一队,听他讲话。他讲的是新诗的困境,尚未被多数人所接受,他举例说:一位写新诗的人,把自己新出的一本诗集送给朋友看,朋友翻了一遍说,怎么你写的书只有目录,而没有内容呀!诗是分行的,他错吧分行的诗句当成了目录,这是一种幽默与夸张的说法,说明一些人对新诗的无知。
在1951年全国新诗评奖时,请他做评委,并征求他的意见,他冲口而出的说,他们(指得奖者)写了几首诗就得个奖,我写了一辈子的诗也没人给我评个奖。一句话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思考,就有了后来对诗人出版的《诗集》的评奖,而将这次的诗歌评奖改为“中青年诗歌评奖”,因为当时得奖的都是中青年,而且得奖作品是组诗或单首诗。
艾青平反后写了《归来之歌》的单行本,在诗集评奖中获了奖,获奖的还有公刘、流沙河、邵燕祥等......
艾青是个幽默、隽智、直率、讲真话的大诗人。那次评奖时,我们到他家里拜访,在冷风中他站在家门口等我们,一见面他却说:“这么大冷的天,你们怎么到处乱跑啊!”进屋后,他的小孙女正在房里玩,屋里生着炉火很暖和。高瑛喊保姆带孙女出去,怕影响我们谈话,艾青阻拦说:“就让她在屋里玩吧!她又不会去告谁的密”,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
他从新疆回来后,有一次,蔡其矫领我去看望他,当时,他心情不好,一些对朦胧诗极端追风的青年,扬言要把艾青丢进大海里去,说他过时了,所以,当时他有些苦闷。蔡其矫说他刚得到了一笔稿费,想情大家下馆子吃一顿,当然,这个提议是没人反对的,酒足肉饱之后,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艾青很有个性。但他从小不被家人看重,母亲是偏房,也不大关心他,把他交给一个保姆代养。后来父亲给了他几百个银元,让他去法国留学,当时学的是美术。他对养育他的那个人,很有感情,他著名的长诗《大堰河——我的保姆》写的就是那个人,这首诗是在监狱里写的。诗人一生经历了许多磨难,“愤怒出诗人!”这话是言之不虚的。
在北京的一次文艺界聚会的餐桌上,一桌皆为华北联大的老师,有朱子奇、艾青、蔡其矫等在座,当时,艾青在我的留言薄上题辞:
白航不白航
只要有方向
一定能到达
彼岸!
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和鞭策!至今,我还常常记着这句话,使自己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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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5月11日,南充诗歌座谈会
1983年4月全国新诗评奖投票台和严辰(中)、晓雪(左)在一起
布后街贰号
现在的成都市,虽然高楼大厦如楠竹春笋般拔地而起,但蓉城古色古香的各类小小庭院,却常常在我的魂牵梦绕中偷偷出现,坦白地说,我可不是个守旧者。时间虽然一去不复返了,但历史,却应当让它留下一点印记,因此,我又翻出了布后街2号这幢古老的住宅作我的话题,因为我在这里居住和工作总有30多年了吧。
1952年秋天,我从南充来到成都的四川文联,下了汽车后坐人力车来到布后街2号,一座红漆大门及两对石狮子便张开口作欢迎之状。刚一踏进门槛,便被那一层连一层的小院所迷惑,简直象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弯来拐去,简直不知南北西东了。粗算起来,这布后街2号的房子共有5层12个小院落,及一个挺大的后花园(可没有抛绣球的那位小姐,只听说这是成都十大凶宅之一),各处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和树木,有珠兰、黄桷兰、铁脚海棠、枇把、葡萄、苹果、洋槐树、棕榈、芭蕉等,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前院和中院里共有三株百数十年的铁树,一簇簇几尺长的针状绿叶从顶上柀挂着垂下来,真如三个威严的武士,在看守庭院的宁静。我从小就听说过铁树开花不容易,可有一年真的见到它们开花了,花是黄色的。像绣球。中院还有一棵叶子象枇杷的大树,开大朵大朵的白花,很香,我们有时捡一些落花挂在纹帐上,满屋皆会溢出香气,有人叫它广东玉兰,可不知对不对。一进大门第二层院子的东小院,有一座古老木结构的雕花戏楼,静静地蹲在角落里,使人想到这里在过去一定是夜夜萧声沉沉,笛声细细地吹奏着,并有几个古装美人在翩翩起舞。但那时这座戏楼却作了创造社前辈诗人段可情先生的居室。流沙河和方赫住在小院最东边的那个角角上,门前有一颗大树好乘凉,还有一段竹篱笆作围墙。有点象红楼梦大观园中的那个稻香村。段先生对门即小院的北面,住着后来编《光明日报》《文学遗产》的陈翔鹤先生(愿他的灵魂安息),在西面的跨院中,住着沙汀一家人。中间第三层小院里,住着《吕梁英雄传》的西戎同志。再后面一层小院的北屋,住着写《兄妹开荒》的羊路由同志(他现在也许正和陈翔鹤先生,在另一个世界里吃茶摆龙门阵呢),而在羊路由住的旁边,便是1957年我们开办《星星》时唯一的一间办公室了。我那时住在这个小院东边的一个跨院里,门前有一个石水槽,也许这里曾有过一眼水井,当时已被填平了。
后面的花园相当大,有假山、茅亭、曲槛、凉轩、荷塘、鱼池,也有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很适合情人们谈情说爱,可惜那时大家都年少老成,对爱情不感兴趣,徒徒辜负了这座大好林园。
布后街2号,这么幽雅,这么神秘,这么院套院门套门,这么古色古香,这么花树成荫,这么文才汇聚,可惜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大家虽然住在这座凶宅里,谁也没有见过鬼,而大树却慢慢被砍了,花草也枯萎了,鱼塘被填了,假山铲平了,台榭颓败了,而小院中的人呢,也都白发苍苍,老的老了、走的走了、亡的亡了,只剩下些“顽固分子”,还在舞文弄墨地活着,而且活得挺有精神,比起那些花草树木,要顽强多了,并且也都住进了新盖的大楼里,像我一样,在用一点一滴淡墨,替历史画像呢。
1988年和流沙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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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和诗
诗是美好的象征,花有美好的容颜,它们具有相同的属性和特征,因此,喜欢诗的人也定喜欢花。
面对一盆美丽的鲜花,您的思想也如花瓣那样层层展开,开出许多美好愉快的人生,连眼角的鱼尾纹,都会如鱼儿般游出您的面颊。
每当星期天,我都要到青石桥的花市上去消受一番赏花的乐趣,顺便买点便宜水灵的草草花,满怀希望地捧回来,栽在花盆里,等待它慢慢地生长和含苞(这种等待,和等待您心爱的人有相同的幸福感受)。
这是一条很窄很窄的街道,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应时的花草,像一条花的走廊。买花的人来来往往,拥挤不堪,大多手上拿住一些新买的花草,现出颇为满意的神色。原来的花市只占一条街,近来扩展到了另外一条街,势不可挡。
我喜欢的花,一是超常的花,即超出季节、超出常规而开的花。如四季桂花,夏天、秋天、冬天都要开放,二是枝叶青翠,似开未开藴含着一股灵气的花。花若开繁了,便意味着已经衰落,杜甫有“繁花容易丝丝落,嫩蕊商量细细开”的佳句。凡是漂亮的花,都有一股灵气,充溢于枝叶花朵间,三是香花,如春兰秋蕙、米兰、栀子,这些花,花期长,通身散发着股股幽香,令您心旷神怡。
由此也想到了诗。
令人耳目一新的诗,也是超常的。它不拘一格,出人意外。一朵红花开在春天并不新鲜,如果开在万花凋零的冰雪中,给人的印象就大不一样了。
诗要水灵,有勃勃生机。韩愈主张“唯陈言之务去”,推而广之,陈旧的思想,现定成的形象,用熟了的语言和形式,都尽量不放它们进入我们的笔下,那祥,就应有生活的新感受、灵感的新触发和结构的新衍变。
诗要有诗味,正如花有香味,香味越浓越久,才越招人喜欢,诗味亦然。
花市上的花,多是不结果的,它只给入种“色香味形”的美好展示,使人陶醉,令人情趣高雅。也有结果的花,如桔柑、葡萄之类,花并不美,只给入以实惠的“果实”。诗又何尝不如此,不要指望美丽的诗都能结出果实,也不必苛求现实意义的诗,一定要写得十分美丽。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什么时候,诗也能够如花那样的诱人才好呢!
19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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