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诗歌的狂欢返璞归真
                                                                                 罗虞跃

很喜欢唐朝。

不仅仅是由于它的强盛，我更喜欢唐朝的诗歌。

随便拿出一首唐诗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唐人写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其意境之深邃，思想之丰富，情感之深切，品格之高雅，普及之广泛，流传之久远，影响之巨大，让世界许多拼音文字为载体的诗歌无不望其项背，唐人把汉字玩到了极致，玩出了中华的灿烂文化和雄居世界民族之林的文化自信，让人一梦千年。

小时候，老师只教我们读唐诗，背唐诗。唐诗里抑扬顿挫文字之美，诗人的起伏跌宕的人生命运，诗词中的人生境界与感悟，我们全然不知。等到我们逐渐成熟之后，才发现人生中所有的道理，其实唐人在千年之前就把我们打理了一遍，我们今天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能从唐诗中找到烙印。

所以易中天说：“诗歌之于唐，意义非凡。它绝不仅仅只是某种文学样式，更是生活方式，以及一个绅士或者上层人物的身份象征，是一种风气、潮流和时尚。这就极大地提高了唐人的生活质量和审美品位，使他们变得风流倜傥。”余秋雨说：“唐诗是考验一个人是不是中国人的标志”，唐人因诗而潇洒，因诗而美丽，因诗而幸福，因诗而风流倜傥，唐诗的文学成就永远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千年的历史天空，无论岁月如何变迁，红尘世道如何轮回，即使再过一千年，仍然会鲜活如初。

我如此的喜欢唐朝，推崇唐诗，除了从小到大老师们经常教我们读和背唐诗外，还由于前不久在网上看到的鲁迅文学奖中的诗歌奖的评选揭晓，看看这些获奖诗歌，再对比唐诗，也许是自己的文学修养不够，亦或是自己的审美出了问题，感觉这些新诗与唐诗相比就是太好写了，有的只看个标题，有的只看一两行，就不愿卒读，更不用说像唐诗那样一品再品仍回味无穷。当然，鲁迅文学奖作为中国文学领域最高奖项之一，这些获奖作者还是付出了艰辛努力，都是几十年笔耕不缀的新诗实践者，我要为他们的辛勤耕耘祝贺！

诗歌是一种能集中表现丰富的现实生活和抒发复杂的人类感情的文学形式，诗歌本质是抒情。林语堂说“中国是一个没有宗教的国家，但他是一个以诗歌为宗教的国家”，诗歌凝聚了中华民族的伟大智慧和人文精髓，从古至今，我们都用诗赞美生活，讴歌现实，畅想未来。《中国诗歌网》也说：“诗，是一种生活方式”，诗歌，的确已融入了我们的现实生活。对诗歌的要求象对生活要求一样，古人作诗强调格律，对仗、平仄、押韵都非常讲究，其语言或朴实或华丽，但都是语言中的精华，其精炼、精美和强烈感染力恐怕是其它文学形式难以达到的。闻一多主张诗歌的三美，绘画美，音乐美，建筑美，在古人的诗中都有较好地体显。读古人的诗，仿佛把我们带到那个遥远的年代，都能感觉得到诗歌中的生活之美的存在，在唐诗中，我们随别挑一首，就是一幅画，如杜牧的《山行》：“远看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像不像一幅《金秋山居图》。再看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撒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思乡之情伴着悠悠笛韵，让人缠绵悱恻 ，象不象一首《思乡曲》。唐人的很多诗都是先吟咏，再写出来，是先音后文，因此我们不难理解唐诗的音乐之美，为什么今天我们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酒逢知已饮，诗向会人吟”，而不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写”，“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写”，可见吟对古人写诗多么重要。造纸术发明以前，古人的诗写也不是在纸上，大多是写在墙上和木板上，古代没有现代的网络，为了让自己的诗歌发表出去，主要是通过在集会上吟，如李白的《将进酒》，就是李白与友人岑勋（岑夫子）、元丹丘三人登高饮酒，借酒放歌而成。再就是写在人流多的场合的墙上和板上，让更多的人能看到，有的甚至把写好的诗装进瓶子，放在河里淌，让下游的人能看到。

古人追求诗歌的完美也是达到了痴狂的地步，贾岛为一个“推”字和“敲”字而“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杜甫的“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都是追求诗歌完美的明证，因此古人为我们今天留下了很多千古绝唱就不足为奇。

诗歌狂欢的今天，我们还有多少诗能吟呢？随别把汉字摆布一下就是诗，我拿一张白纸可以写一首诗。题目叫《一幅画》：这不是一张白纸/这是一幅画/为什么/它画的是一头牛在吃草/草呢/牛吃了/牛呢/吃完草跑了。这是诗吗？如果说这是诗，还不如说它是一个笑话。还有网上流传的一首诗，题目是《与领导一起尿尿》，全诗如下：厕所里立便器/只有两个/我正尿着/领导进来了/与我并排/站着开尿/气氛有些沉默/我觉得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我说，领导/你尿尿/也尿得这么/好。据说还有日韩翻译版，诗的立意尚可，刻画拍马屁的有很多素材，为什么不能选一个给人以美的享受的素材，而选这样一个粗俗的素材？今天很多诗都让人读不懂，弄不明白，一头雾水，让人困惑，让人无奈，更不说给人以美的享受，跟我们古人写的诗相比，且不说吟，看都看不下去！

五四运动，提倡诗歌不受格律约束，表现新的思想，胡适首创用白话文写诗，虽然让诗歌得到了解放，但从那时开始诗歌中的一些古典元素也漫漫淡化了，后来为了纠正这一错误，出现了新月派，现代派，朦胧派等等诗歌派别，而所谓古典元素就是古人诗歌中的含蓄、节奏和韵律之美，也就是闻一多说的“三美”。现代诗我们又能读到多少古典元素？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谢冕说“你看写诗写得好的，闻一多、徐志摩、戴望舒、卞之琳，在他们的诗中是可以看出古典元素的。相反的，对古典一窍不通、甚至拒绝，要写好诗是很难的，因为中国人写的是中国诗。”他又说：“海子之后，诗太容易写了，口语泛滥，误入歧途”。

虽然我国的诗词文化历史悠久，然而在今天互联网时代，因微信，微博，博客，公众号等等传播工具，让诗歌的发表和阅读变得非常容易，随便一个感想就可以写成一首诗，随便一段文字分成行就是一首诗，随即所谓“田园诗人”，“草根诗人”，“诗神”，“诗爷”等各种名号一路狂奔，有的甚至把一篇散文或记事文章都编成像诗一样，一行行，让人看不懂是诗还是散文，现代诗歌的盛宴和诸路诗神的狂欢，让人目不暇接。我在网上看到很多新人新诗，总的感觉就是：语言干瘪，平庸呆板，口语泛滥，让人看后，而不是读后，像韩复榘的一首打油诗“远看泰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若把泰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有两位诗人的诗到现在我都让我难忘，一个是杨牧的《致拓荒者》，其中几句我现在还能背诵：谁道“大漠孤烟直”，/呵, /直直的炊烟 ，/破天高竖着一个“1”字;/叹何“识路寻遗骨,”/倒下了,/第“1’架身躯 ，/也在最前方横卧着。/人生呵!/如果没有“1”字,/ 总有太多的遗憾和欠缺! 另一首就是公刘的《乾陵秋风歌》，全诗用“一个...女人”把一代女皇的一生细致而又简约的刻画了出来，读后让人沉思，以致许多年后到乾陵旅游时都能吟出最后几句：她-最无情的有情人，/她-最不亲的老母亲，/她就睡在这儿地下，/睡在乾陵-李家天下武家坟。为什么这些诗能储存在我长久的记忆中，除了诗歌的形式美之外，我感觉就是其内容的含蓄隽永，语言的精挑细选，节奏的朗朗上口，读后让人回味，给人启迪，让我终身难忘。谢冕说：“诗如果没有节奏感，诗就不是诗了。这是诗歌要死守的一条红线。不管你是主张诗歌是‘戴着镣铐跳舞’，还是脱了镣铐跳舞，诗歌终归是跳舞，而不是散步——散文才是散步。”节奏是诗歌的本来面目，徐志摩也说：“一首诗的秘密也就是它的内含的音节的匀整与流动”，离开了节奏就不叫诗了。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颖”，读一首好诗，你可以感受到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的合理存在，感受到畅销小说和文学名著的融会贯通。一首好诗，能够打开你的心灵，滋润你的灵魂，升华你的气质，震撼你的心灵，陶冶你的情操，让你变得美丽而聪明。

网络时代的到来，结束了诗歌贫困的局面，一大批诗人从各个领域走了出来，让新时代的诗歌俯拾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会有很多好的诗歌出现在我们生活中。在碎片化，快捷化阅读盛行的当下，如果我们抱着对古典诗歌的敬畏，在新诗的创作中厘清线索，摒弃浮华，引导诗歌不偏离中国诗歌的含蓄、韵律和节奏之美，多一些古典元素，让诗歌在表达思想感情自由的同时，摒弃口语化，还诗歌一个本来面目，岂不更好！

                                                                                                                                                      罗虞跃2018年9月5日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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