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的咏叹调

作者：橘子


◎立春


该来的总会来

就像这如约而至的春天


正如你所见，光秃秃的

树枝上，冒出了豆粒般的绿

风也不再凛冽，柔软了许多

一遍又一遍，把微微的

湿润吹在脸上


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理由

拒绝与一片嫩叶的交换


我要迎着风，听一粒种子

破土时喊出的第一声疼

还要等蝴蝶落满枝头


◎雨水


小河里的鱼尾摆动一下

春就被戳破，再摆动一下

雨水接踵而至


对于每一个节气

我们都不能忽略

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

在这辽阔的春色里

空气湿润，泥土散发着香气


白鹭在河面上用翅膀划出的波纹

像拨动的琴弦，料峭的风

把春天一遍又一遍地吹出颤音


怀春的桃李露出来的苞芽

多像你藏在心里的那个姑娘的娇羞

其实，你并不想

对任何人说出这个秘密

只是一不小心就喊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名字


◎惊蛰


该来的都来了

只剩下霹雳和风暴


在这此起彼伏的春天

一如既往地鸟声滔滔

桃红李白，花海汹涌

一排排杨柳，不管不顾

集体醉倒在阳光之中


不知是谁，早已迫不及待

替春雷大喊一声

“该醒了”，于是

蛰伏已久的生灵们

呼啦啦，全睁开了眼睛


◎春分(之一)


我必须放慢脚步

或者干脆停下来

在春分到来之际

与你一起亲手剥离春风

看万里无云，听马蹄声疾


关于春与秋

大雁会剪得清清楚楚

此刻，你不必

沉溺这桃红李白

只需风雨兼程

一路向北


春分(之二)


其实，不必多说

每个人都应该心知肚明

桃花落了就落了吧

无非是一地的碎红


这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在草长莺飞里

该开的开，该败的败


我不说人间四月天

只说山水分明，只说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清明


阳光好得出奇

并没有纷飞的细雨

只有浩荡的春风

和汹涌的思念


不知路上的行人是否如断魂

只知道哀痛会凿空大地

一张薄纸也会掀起风暴


飞鸟环绕在上空让人欣慰

只是别太吵

我想让长眠在此的亲人

在鲜花的芬芳里

得到应有的安宁


◎谷雨



一夜的滴答，以为是梦

醒来才发现大地的湿润


玉兰花早已落尽

丁香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在雨中依然绽着不一样的美


一只猫从身边窜出

雨伞还没等打开

有两滴雨落下来

一滴落在了我的唇

一滴落在了我的眼

落在我眼的那一滴，却

被意外挡在了镜片外


◎立夏


自从决定写二十四节气

我就被它们一路狂追


那些春天的姹紫嫣红

有的已被闪电撕碎

归于泥土，有的依然立在

枝头，开了又开


麦田闪着耀眼的光芒

不停地蜿蜒起伏，它任性地

把麦芒刺向天空


池塘里的荷也已亭亭而立

等着落上蜻蜓


那还等什么呢？哦

刚睡醒的蝉，正在寻找着

它深深浅浅的足迹


◎小满


一个多么让人感动的节气

庄稼心怀慈悲，使渐满的

颗粒越来越明亮

甚至让人过于着迷

心生欲罢不能的欢喜


让人欢喜的还有群鸟的鸣叫

和开得正艳的石榴


至于是谁激起一池的蛙鸣

肯定要归于越来越急的雷雨


◎芒种


万物浩荡，明亮的天空下

有风吹过原野的悸动


庄稼人一手握紧镰刀

一手握紧喜悦

在田间里跌跌撞撞地忙碌


镰刀锋利的刃面，一不小心

就把太阳晃得生疼

那些麦茬和秸秆

像痛彻心扉的骨肉分离

会让镰刀卷刃


收与种是反向的

这是抗拒不了的规律

一个归仓，一个重新回到泥土


◎夏至


一场大雨过后

到处都是倒映着的树


燕子低低地飞过街道

蜻蜓们正忙着点水


一群可爱的孩子打着水仗

太阳抖动掉最后一滴雨

爬到了最高处


而我，无事可做

只能把白昼长出来的那部分

用来倚在往事上

眺望着远处


◎小暑


总是被多雨的时节反复打湿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

我要练习打坐

烧伏香，念心经

让燥热的心静下来


或者端一杯菊花茶

慢慢品出其中的滋味

也或手捧一本闲书

从中获取应有的安宁


只要你用心看或听

就能听出蟋蟀欢唱的弦外音

亦可看出两只蚂蚁

比赛爬树时，是否犯规


◎大暑


一只蝉发出嘶哑的鸣叫

一枚叶子在地上痛苦地卷曲

柏油马路像要被熔化

所有事物都在见证

太阳之唇的杀伤力


结伴而行的萤火虫

从草尖出发

成为漫天飞舞的精灵


◎立秋


夏日的热浪

被第一场秋雨覆盖

秋，在一声声嘶哑的蝉鸣中

悄然而至


这个夏天

我留下了太多的文字

并在文字里学会了修行


我把往事撒落在草丛

激起了一片虫鸣

把心事撒向池塘

荡起了接天的碧意

在不知不觉中

我与夏一起跌进了秋


◎处暑


该结束的总会结束

就像这炎热的夏季


躲在季节深处的一些事物

终于浮出水面

蝉却在为如何隐退进行密谋


徐徐的微风说来就来

是如此的淡定从容

我站在黄昏中

目送夏天渐行渐远的背影


◎白露


露珠在蔓藤上辗转

挂在一串串葡萄上

不肯滑落


一片一片的落叶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

从草尖开始，一路往上

把阳光反复地锯


白昼被锯得越来越短

往事锯成了细碎的粉末

我坐在夕阳里

看秋风


◎秋分


把秋色一分为二

一半属于白昼

一半属于黑夜

一半自顾自地成熟

一半一如既往地青涩


岁月在不经意间更迭

在这层林尽染的九月

橘红是我，金黄是你


◎寒露


野菊花尽情地招摇

枫叶燃起了生命之火

狗尾草被露珠反复打湿

鸿雁由北向南

在天空中排列有序


而我，不想被步步紧逼

在季节之外

虚构出另一个自己

和现实中的我分离


现实中的我只管读书、写诗

不闻不问窗外之事

另一个我专心练习十八般武艺

然后，我仅用一招半式

就能斩断秋水，扶正秋色


◎霜降


母亲拿出老花镜

把顶针戴在粗糙的手指上

我想知道，缝一件

御寒的衣裳，怎么需要这么

漫长


一针是青丝，一针是白发

随着母亲一声“哎呀”

一滴血渗出指尖

颤巍巍挂在了针尖上，“吧嗒”一声

一朵娇艳的花开在了衣襟

又一朵开在了母亲脸上


母亲“咯咯咯”地笑着

我却赶紧把手捂在了心口上


◎立冬


小鸟已经躲进被窝

白菜、红薯也纷纷入窖

大雪还在赶赴的路上


母亲们翻箱倒柜，找出

御寒的衣裳，然后

摘菜、剁馅、包饺子


父亲们倒上一杯烈酒

再把炉火烧旺

冬，便自然而然立起来

雪和凛冽的风，就成了

冬的一部分


◎小雪


小雪不见雪，即使在北方

也是个大概率

虽然没见到雪花飘落

我却在昨夜把雪写成了诗

寄了出去，没有目的地


我想，信落到哪儿

雪就会飘到哪儿，如果

是南方以南

也可以用一场雨来回应


我相信，雨和雪一样的纯净


◎大雪


今日大雪

明媚的阳光，让人确信

大雪离我们还很遥远

既然如此

那就铺开一纸素笺

把这首诗的空白处当做雪吧


它来自孤独之处

绕过如雪的心事

绕过高山流水和无边的田野

绕过那个咳血的黄昏染红的梅花


那片片素白正策马奔腾

燃烧着整个冬天

向我疾驰而来


◎冬至


霜花在窗户上尽情地绽放

鸟儿躲进窝不再抒情

当最后一片叶子落进晚霞

万物寂静，冬如约而至


其实，今天的风并不凛冽

它只是推着春向前迈了一步

这样的日子

适宜亲人围坐在一起

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


这一天，白昼又短了一寸

我们把黑夜拉长的部分

用来想念亲人


◎小寒


当我们谈到季节更替

谈到料峭的风和纷飞的大雪

谈到梅花的疼痛

谈到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小寒“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穿过凝固的月光

带着厚厚的冰霜

由远而近


你是否可从一杯烈酒中

剔除一生的寒冷

当怀旧的人叙述温暖之时

小寒扯动大寒的衣襟

一步步退回春天的鸟鸣


◎大寒


大寒无冻

夜里下起了细雨

节气是陈旧的

而雨却是崭新的


微风像是一种虚无

它吹过落光叶子的梧桐

不知它是否也吹过你

和尘世间的万物


此刻，一只灰鸽子

成了一个动词

被草木弹向高处

奋力振翅

飞出了无数个我


而我，生出温暖的翅膀

对于春天

不再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