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前后,爱好创作的人都喜欢在新浪网开博客发诗或文章。因我早年在开封务工,有幸得到当时《开封日报》编辑李允久老师的帮助,开始了诗歌写作的蹒跚学步。后来在博客中凡遇到开封的诗友或文友,就倍感亲切。2013年与洋中冰先生在博客成为好友后,一直跟读他的诗歌作品,粗略一算,也满八年了。他出生于1953年,开封人,年轻时接受的是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做过编辑。 1995年出外经商,长期生活在东欧某国,算是位华侨诗人。从2014年起,中冰先生一改过去博客以图片、古诗、词,特别是友人之间的答谢唱和之类写作,创作的现代诗的数量渐渐多起来,诗风也时有变化。他大多以自己的生活轨迹为创作脉络,有感而发,内容上大致可分为“生活类、情感类、游记类、社会类”。
就诗歌来说,我觉得不同读者对一首诗会有不同的共鸣点。如果从文本去看,就得从诗的立意,语言的使用,内在逻辑,完成后意境的和谐来评判。中冰先生自己对诗歌创作的追求是:“语言上追求精炼、简洁、准、狠”。“话不能递给你/就把带羽毛的球扔给你//球轻的像我们的少年/越轻越扔不远//每次挥拍心都疼/不击打又到不了你身边//球是过去了/一拍子又被你送了回来”。 这首《羽毛球》,据说是中冰先生陪小孙女打羽毛球时,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学打羽毛球,挺吃力球又打不远有所触动,回家后一挥而就的。如果不透露这个创作背景,从现有的成型作品看,我认为是一位成年人再次与年少时倾慕的人一起打羽毛球,利用这个对打的过程,把自己复杂的情感呈现出来,委婉而含蓄地表达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挥之不去的爱。特别是:“球是过去了/一拍子又被你送了回来”。更像是双方的心领神会,心知而不语破。而且前面的“我们的少年”,也表明了这段“落花”与“流水”之爱,已历经沧桑,但彼此关系仍然融洽,这是一种双方自我节制的大爱。借西方诗歌意象理论看,利用打羽毛球与个人倾慕之情的表达,二者完全对应,同时也产生出一种艺术张力。可以明显感觉出来,这属于经验创作,提炼和把控以及表达的比较准确得体。据说读《羽毛球》产生共鸣感的读者,知道的已有好几位了。中冰先生的另一首作品《红酒杯晃动的一刻》:“血漩涡//准确说,酒已晃动/不止一个一刻//沉了所有话//你拿目光/掘我胸口//极端荒芜的胸口//暗示这个坟茔/正好躺进你”。这首作品我个人同样认为是一首属于情感类经验型作品。从“血漩涡” “坟茔” 这些意象看,一个拿着酒杯的人,一边晃动着杯子,一边看着杯中酒如血。此刻,万物隐去,自己的内心只有唯一的某个人。同《打羽毛球》一样,《红酒杯晃动的一刻》语言干净,有空间感和画面感。这就如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所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中冰先生用创作来对抗时间,留住转瞬即逝的意念与感悟,获得了内心的平衡。娴熟的表达技巧,使作品透露深刻的生命纹理。
中冰先生在创作中,擅长用简单的语言,在作品结构中抽离一些读者最熟悉的事物,最后将真正要表达的意图通过物象自身特性嵌入其中。回看当下中国诗歌诗坛,有一个特别的对峙现象,也就是诗人与读者的对峙,这可能是新诗百年之际的一个特殊现象。一部分诗人借用西方诗歌的技巧进行探索性写作,一部分诗人去修辞还原生活。从创作的自身讲,这都是自由,都不该受到指责。而读者对诗歌的审美则建立在《诗经》中部分作品、唐诗、宋词和现代诗歌较为抒情、有独立意境的作品基础上。他们更喜欢空灵、唯美、具有诗意的诗歌作品。于是读者说当下的诗“那不叫诗”,但诗人却回击说:“你不懂诗”。
中冰先生虽长期生活在欧洲,但他的诗歌创作并没有借欧美诗歌技巧为自己的作品还魂,也没像有些诗人把作品写得密不透风。“大中原之腹,得天下之地/偏有一座嵩山/类钟//今撞钟者为雨,倾缸/从轩辕,至商/近五千年,一夜淋透//只吞不吐,是不行了/通,一字囊括佛道儒/以雨珠子的形式问路//侧击,旁敲。五号线/在地下播放坦泰尼克/让女人先走孩子先走//男人,年轻人捏着灵魂/死亡有时是一个开始/郑州用头颅撞向嵩山”这首名为《郑州》的诗,就是以2021年7月郑州遭遇特大暴雨,五号地铁线为原始素材,写出这座有深厚历史文化积淀的城市,在自然灾害面前的脆弱性;同时作品中还有另一个主题,即在灾难之中,男人,年轻人的人性光芒。其实,很多人对诗歌创作有一种误解,总喜欢把自己的主观意识、道德观强加在诗中,来定义一些事物的善恶性质,这种写作是有悖于古今中外优秀诗人对诗歌的认识的。中冰先生深谙诗歌的表达技巧,多是尽量不外露自己的观点。这样,由一个完整新意境空间生成的美既有生活的成分,也有艺术的成分,爱与憎的情感也就不是个人的原始情感,它将以艺术的感染力,给读者一种阅读审美。
再看《穿越季节的地铁》,这首标有创作时间(2021.07.28)的作品,还是在写郑州那场洪灾。“春天里的地铁/和冬天里的地铁/都走在黑暗里//走向书页,走向花/走向女孩儿/走向咖啡,走回家//说走丢,人会不信/说走向魔鬼/水就拿去了声音//当地铁走进夏天/驶出来时/季节已经不可辨认”。在这首作品中,是不可能与可能的关系,是灾难前与灾难后的比对。整首作品没有直接关于“摧毁”之类的词语,却能引人深思和反省。中冰先生明白:诗歌是个稳定器,心稳了,方可看到别人不曾看到的深邃,创作也没有随波逐流。
有的诗人到了一定年龄阶段,诗思枯竭,自觉作品不像诗,便停笔不写。有的坚持在写,但作品要么是复制生活,要么就是裸露的说教。细去读,发现作品的诗意已完全消失了。一首诗诗意的完整性它应该是伴随着这首诗语言的完整性自动生成的。既不是安插,也不是挖空心思有意为之。中冰先生的《黄水黄》,在表现技巧上有别于他其它作品的普通抒情,他将黄河的特性与人生的曲折结合在一起,就显得很有味道。“我是喝黄河水长大的/母亲身体里有多少泥沙/我身体里就有多少泥沙/母亲有多沉重,我就有多沉重/尽管词汇像花,把春天开满波浪//黄水黄,黄在踉跄紧跟着踉跄/泥沙俱下了所有朝代//所以母亲不说碧如泉/我就知道自己绝不清如许/懵懂着,混沌着,悬浮着,沉淀着/弯着,曲着,奔流着/直至入了海才掏出怀里的青白/给路上的莲花峰”。之所以这么写,也不是凭空而来,黄河流经开封,每年夏季,引黄河水漫浸沙地,改良土壤,使之成为优质良田,开封人对黄河的感情特别深厚。而弯弯曲曲的流向,又喻示人生的坎坷,但黄河入海的蓝与人追求的清白又那么对应。所以即便是抒情作品,中冰先生仍然写得隽永含蓄。我觉得写诗,就是一个酿酒的过程,用的是五谷杂粮和水,通过发酵蒸馏等工艺,后来变成酒。而人们在品酒时,感觉到的绝对不是粮食也不是水。诗歌创作也一样,读者欣赏到的,一定是有艺术意境的作品,而不是现实的翻版。
还是延续一下写诗与酿酒的话题,既然是酿酒,那就有不同的口感和香气。中冰先生自身的知识积淀和行走世界各地的视野,让他的创作并未局限在小我之中。诗意的发现已融入他生活之中,他的作品多短小,空间大,仿佛信手拈来,表达举重若轻。同时,为了规避自己创作的惯性,他可能有意根据不同题材做了不同处理,来不断拓宽创作的边界。“一划/左右或上下就来了 //在台阶就是高低/在菜场就是价格//看不见的那些/沉浮在心里//左右,会有张力/上下,会有压力//当剩了一根骨头,磨几下/便是石器时代的针”。这首《用粉笔把物体截开 》的诗,它并不像前面引用的一些作品那么快速与我产生共鸣,但觉得还是很有意味。我只能从粉笔作为写字,在物体留下印记来理解,前四节都有内在逻辑,只是后面两句有些费解。读者不完全明白的诗,并不可否定它就不是好作品。明朝谢榛就曾说:“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若水月镜花,勿泥其迹可也。”我认为,应该允许小众经验或个人潜意识出现在诗歌作品中。有时,由于各自的经历与知识积累不同,作者和读者的经验并不完全在一个公约数内,就像同一个酿酒师,会勾兑出不同口感的酒。 “少时知道这是一种玩的把戏/驴皮,纸,灯光乐器很热闹//后来知道这是艺术,功夫/故事,知识,要涵养//再后来就笑了,无论何时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懒得说那绳儿 ”。这首《皮影》,前面漫不经心地铺垫,当你觉得很平淡时,突然发现中冰先生的用意很深,貌似调侃地“懒得说那绳儿”,却成为关键。每一个人,生活中总有这样与那样的事,似皮影之绳牵扯着每一个人,所以看似精彩的表演,却是角色的被动。从这两首作品看,诗的“解”与“不可解”,是作者根据题材,对创作多样化探索的结果。
回想多年来与中冰先生的交往,他的为人与诗歌创作,浑然一体,做到了王寿昌的“诗的六要。心要忠厚,意要缠绵,语要含蓄,义要分明,气度要和雅,规模要广大。”为什么要将诗的“规模要广大”列在其后,那必须是前五个要素具备,才能形成的一个境界。“能令眼泪说话的人不多/你会,但你不知道//能听懂眼泪语言的人不多/他可以,但没遇到你的眼泪//旅途的泪水/是雨水//北方多淋着燕山的大雁/南方总淋着荷花和秋天的芦苇”。这首《 泪水是图书馆》,短短几行,从个人到他人,从泪水到雨水,从北方到南方,写得自然无痕又格调高雅,具有独立审美趣味。中冰先生的佳作很多,如《每遇岔路都会有种兴奋》《弯道》《从雪里取回暖意》《云冈石窟》《茶楼的川话没有辣味》《壶口四章》《弯路上的母亲河 》等。
现在,我只要读到中冰先生作品,就在想:他快七十岁了,却有一颗青年诗人的心,每天激情饱满,笔耕不辍。他擅长从日常生活,甚至别人写了多次的题材中提取诗意,文字跳跃,留白恰到好处,作品有思辨性。从表面上看,他创作多是取悦自己,其实是他一直坚持学习和阅读的必然,更是中国文化在无时无刻地影响着他。跟读多年,我发现中冰先生的变与不变:变的是生活场景,对事物深刻的认识,不停地创作新的艺术场景,使之成为自己诗写的精神;而不变的是,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诗歌创作多年的坚持。
听说洋中冰先生喜欢玩,会疯着玩。八年来他的诗歌创作一直在进步。倘若他作品的构思再进一步出人意料一些,挖掘再深入一些,写出的字词理性更形象一些,动词运用的再得体出奇一些,空白再大一些,或许他的诗会更年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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