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战:橘子的橘子汁,儿童的儿童诗

——“读诗吧,孩子”系列公开课第十八讲

作者: 张战    2018年08月14日 14:16  诗歌阅读馆    2181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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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照亮人生

“读诗吧,孩子”系列公开课

 Aug 7  第18讲 


今天与大家分享的是

张战老师主讲的

橘子的橘子汁,儿童的儿童诗


立秋日,

诗歌微课堂开启了8月的第一课,

张战老师在夏末秋初收获了两本新书——

《陌生人》和《写给人类孩子的诗》


《写给人类孩子的诗》是张战老师的第一部儿童诗集,

这节微信公开课,我们

听张战老师读最新鲜的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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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橘子汁 & 儿童诗


说到立秋,我心里出现的第一个词不是落叶,是橘子。橘子是秋天的果实,黄澄澄的,是秋天的颜色,圆溜溜,是秋天的丰满,酸甜酸甜,又带一点点苦涩,是秋天的味道。

橘子汁和诗歌有什么关系呢?橘子汁和儿童诗有什么关系呢?有啊,因为有的诗,很像诗,但不是真正的诗。有的儿童诗,很像儿童诗,可也不是真正的儿童诗。就像有的橘子汁,并不是真正的完完全全的橘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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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诗歌 & 儿童诗


“我并不完全反对一种自由的、明智的、优美的诗歌,一种力图联结起近与远、低与高、凡俗与神圣的诗歌,一种力图记录灵魂的运动、情人的争吵、城市街景,同时还能注意到历史的脚步、暴君的谎言的诗歌,一种经得起时间审判的诗歌。我只是恼怒于那种小诗歌,精神贫瘠,无智慧,一种谄媚的诗歌,卑躬屈膝地迎合这个时代的精神刺激,那种懒惰的职业官僚似的东西,在一团幻觉的污浊的云里迅速地掠过地面。”

——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捍卫热情》


这一段话里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他认为应该捍卫真诗,真诗是什么?是有灵魂,有真情,有现实,有批判,能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来的诗。另一层意思是他反对伪诗,即谄媚的无智慧的诗。这些诗“在一团幻觉的污浊的云里迅速地掠过地面”,不仅丑,而且短命,不留一点痕迹就消失了。


“第一,诗是内视点艺术,它直写诗人情感。第二,它要以最简洁的文字,反映尽可能丰富的内容。

——当代儿童诗人、儿童诗教育家王宜振


什么是内视点呢?王宜振老师说,是打开心觉,是打开心灵之眼。”

还记得小狐狸在与小王子告别时送给它的那句话吗?只有心灵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这句话,我想就是王宜振老师说的打开心灵之眼的意思吧。

真正的儿童诗是怎样的呢?儿童诗首先必须是诗,具备真诗的基本属性,简单地说,也必须表现真灵魂,真生命,真性情,艺术上也要有新创造,要独特,要是你个体的,独一无二的。可是,它又必须是儿童的,是基于儿童本位,立足于真实的儿童心理,表现真正的儿童生命和儿童精神,能满足儿童的审美期待。它不是大人自以为是心目中的儿童,也不是大人假装出来的儿童。儿童诗,无论内在的表现内容和外在的艺术形式,与成人诗还是有鲜明的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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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一主题的不同书写


关于“离别”


我从火车上下来


费尔南多·佩索阿,韦白译

 

我从火车上下来

对那个遇到的男人说再见。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十八个小时

并有过一次愉快的交谈,

和旅途上的交情,

而我抱歉地下了车,抱歉地离开

这偶然的、我永远也不会知晓其姓名的朋友。

我感到我眼里盈满了泪水……

每一次的告别是一次死亡。

是的,每一次的告别是一次死亡。

在我们称之为生活的火车上

我们全都是别人生活里的偶然事件,

当离别的时候到来时我们全都感到抱歉。

 

人类的一切都令我感动,因为我是一个男人。

人类的一切都令我感动不是因为我对人类的思想

或人类的学说有一种亲合力

而是因为我对人类本身有着无限的亲情。

 

那个恨恨地离去的少女,

对着那所

她一直被虐待的房子,满含乡愁地痛哭……

 

这一切,在我的心里,是死亡和这世界的悲哀。

这一切活着,因为它死了,在我的心里。


而我的心略微大于整个宇宙。


大人写的火车上一次短暂的偶遇与离别,写得那么深情而哀痛,“每一次告别是一次死亡”,这一句诗重复两次。离别就是死亡,可是它们又活在我的心里,我的心装得下对人类所有人的不舍与爱,对宇宙一切的不舍与爱,因为,“我的心略微大于整个宇宙”。这是一首真正的大诗,可以有多重的意义解读,美与欢乐的消逝,生的眷恋,离别的哀恸与超越,对人类宇宙的大爱等等。怎样解读都不为过。


牵牛花


金子美铃,吴菲译

 

蓝牵牛朝着那边开,

白牵牛朝着这边开。

 

一只蜜蜂飞过,

两朵花。

 

一个太阳照着,

两朵花。

 

蓝牵牛朝着那边谢,

白牵牛朝着这边谢。

 

就到这里结束啦,

那好吧,再见啦。


这首诗也写错过与离别。可是,因为它基于真正的儿童心理,它说得多么没心没肺,满不在乎啊。金子美铃这首诗,完全是天真的儿童的视角,带有儿童天然的神性和原始思维,这样的众生平等。儿童仿佛就是自然造化的一部分,他仿佛是无情的,仿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是,他又如此悲悯,他让孤独的生命不觉得孤独,让消逝与离别不再哀伤而变得洒脱,明亮又快乐,这样充满希望。这里面其实有深刻,有禅意,有人生的大自在,可是,写得这样如同天籁,随随便便,这样的诗多通透啊。而金子美铃却是世界上对孤独、哀愁与绝望的滋味咀嚼最深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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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关于《写给人类孩子的诗》


2018年7月,我出版了诗集《写给人类孩子的诗》,这本诗集是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童诗中国》系列的第二辑中的一本。这一辑共五本,其中还有王宜振老师的《我比别人多了几个雀斑》、王立春老师的《火车钻进灰蒙蒙的早晨》、林焕彰老师的《我的猫是自由的》、以及骆晓戈老师的《很黑与很白》五部作品。


植物好奇怪,最先长出来的部分最先老。树根比树干树枝树叶老,蒜苗靠近根的部分比梢头老。可是,人是倒着长的吗?我们先长出童年,最嫩最绿;再长,再长,变成爸爸妈妈,变成爷爷和奶奶,为什么会越长越老啊!为什么不能像一棵树,新长出的叶子总是最年轻的啊!要是人能倒着长回去该多好啊!要是河水能一会儿往前流一会儿往回流该多好啊!

——张战《写给人类孩子的诗·序》


写完这本诗集后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不是在为儿童写诗,我也根本没有刻意在心里去理解儿童,想象儿童,模仿儿童,它们都在我心里,不用找,不用想,自自然然,写出来就好啦。写在诗里的童年再也不会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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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写童诗的体会


第一,对万事万物要有爱和怜悯,一点点不够,要很多,多得比大海还多,要像孩子的爱一样,广博,没有分别。


苦瓜宝宝想妈妈

张战


黄瓜花落了

小黄瓜结了

像一条嫩绿的毛毛虫

 

南瓜花落了

小南瓜结了

像圆圆一个小灯笼

 

黄瓜花是黄瓜的妈妈吗

南瓜是南瓜花的孩子吗

 

黄瓜和南瓜悠悠地长大

黄瓜脆脆的

南瓜甜甜的

 

苦瓜宝宝也长大了

苦瓜宝宝想不通

为什么自己一长大

花妈妈就要和宝宝说再见呢

 

苦瓜宝宝想妈妈

想得自己苦苦的


第二,要写真正的儿童心理,要有独创性,写别人没有发现过的。


狼来了

张战

 

妈妈,喊狼来了的孩子

多么孤单啊

每天一个人赶着羊群上山

他跟谁说话呢

 

他跟小羊说话吗

他跟石头说话吗

他跟天上的太阳说话吗

他跟吹过的山风说话吗

 

也许他总是喊狼来了

是想试一试有没有人爱他

有没有人不管怎么样

一直相信他

 

妈妈,对不起

我也对你撒过小小的谎

可是,不论我喊多少次狼来了

只要我喊

你总是会最快最快跑到我身边对吗

 

妈妈,喊狼来了的孩子

多孤单呀


《狼来了》里的小孩好可怜。他为什么要一遍遍骗大家上山来打狼呢?也许是调皮,但是,更可能是因为孤独吧。我把这个故事用诗重新解读了。小孩子犯了错误是应该原谅的啊。怎么可以让他最后被狼咬死啊。那个小孩太可怜了!这首诗我觉得做到了儿童本位,是独创的。


第三,诗歌里要有真正的儿童生活细节。


生一个小小的病真幸福

张战


咳嗽、发烧

眼睛清亮像两口水井

生一次小小的病

多幸福

 

天花板上白蘑菇越长越大

大得要挤破房子

它慢慢旋转,像一个飞碟

E.T会从里面走出来吗

 

天上那朵脊背软软的云

从窗台飞进来蹲在我枕边

咦,它怎么变成了大白兔?

眼睛红红

是妈妈彻夜守护我熬红的眼睛

 

妈妈从早到晚坐在床头

五分钟要问一次

想吃什么?再喝点蜂蜜水?

妈妈的声音

一条宽广的牛奶河覆盖我

我像一片绿叶子

恍恍惚惚

飘呀飘

 

生一次小病有多幸福

全家人都围着我团团转

我轻轻哼一声

家里打了一个炸雷

 

只有一点我不满意

爸爸那天夜里背着我往医院跑

爸爸啊,你的脊背硬

颠得我痛

我在你背上像骑一匹没有鞍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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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儿童诗要尽量叙事,要讲故事。


云与男孩

张战

 

天上的一朵云

爱地上的一个男孩

 

男孩常常一个人玩

云悄悄陪伴他

 

男孩独自在湖边踢沙子

云把脸藏在湖水里

用湖水回荡的声音喊他

 

男孩看湖水

又看天空

两个叠在一起的笑容

 

太阳晒男孩

云就变成一把伞跟着他

 

如果男孩是一棵小梨树

云就把属于自己的每一滴雨给他

 

有天男孩站在树下哭

云想变成一条白毛巾为他擦眼泪

 

它飘下来

还没来得及变成白毛巾

自己就忍不住也哭了

 

男孩站在树下

突然淋了一场柔软的雨


这个云与男孩的故事,要是画成绘本一定很好看。


第五,儿童诗是浅语的艺术,要浅,但要深刻,要有深意。不要低估儿童的智慧。你说的话,儿童听得懂。儿童说的话,大人不一定听得懂。


小水牛穿鼻子了

张战

 

屋前桃花开了

屋后水田要插秧了

小水牛刚满一岁

要穿鼻子了

 

白鹭立在水田里

缩一下左脚

缩一下右脚

 

小水牛低头屋檐下

鼻头直打颤儿

 

为什么要给我穿鼻綯呀

鼻綯是穿在鼻子最痛的地方呀

 

燕子飞高又飞低

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了

燕子啊燕子

小水牛再不能自由自在追着你玩了


小桔子

张战


小山坡上

桔子树

绿叶子间

藏着一颗桔子

 

最后一个桔子啊

藏得太好了

谁也没发现

 

没被发现的桔子

多寂寞呀

藏起来的东西

不都是为了被找到吗

 

没被找到的桔子

急得脸红红的

 

谁来找到我呀

风儿把它的香气

吹到远远的地方


我这里举的例子,全是大人写的儿童诗。我有一个观点,我是不太赞成小朋友急急忙忙就写诗,就想当诗人的。小朋友们可以学习着写,多练笔,特别是学习打开自己的所有感觉器官,去看听触嗅这个世界,去热爱大自然,然后记录下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的所见所闻所感,把这些做为素材。但是,在我们年纪小的时候,也许读比写更重要呢?读最好的诗,多读,然后再写。是不是可以呢?


(本文为微课精选,全文将列入“阅读馆丛书”正式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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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牛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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