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刚,是重庆云阳一个本土的诗人,曾经被冠以打工诗人的桂冠。
这里“打工”成为上世纪最时髦的名词,也是最悲催的名称。但是,当打工与诗人联系起来,那么一切都变得那么的骄傲。之所以骄傲,那是因为这是第一代走出书房书斋的诗人,他们无业但从为了生活而从业,他们无身份认同但因为诗歌他们具有了身份。他们自觉地用最贴近生活的方式在最底层生活着、挣扎着,也憧憬着。这一代打工诗人他们用灵气和才气为中国当代诗坛树立起一座标杆。这标杆就是哪怕最贫寒,哪怕最文虻,心底总会澎湃着对生活无比热爱的诗行。所以,张守刚这样的诗人出自三峡腹地的云阳也就不奇怪了。奇怪的是他依然坚守自己的初心,并且用最贴近生活的方式速写着生活的美。
言归正传。
云安,因为盐业而兴衰;云阳,因为倡文而名躁。所以,“盐大路”首先得有盐味儿。而张守刚的一组作品《盐大路上撒下的诗行》,确确实实够味,而且是个性十足的够盐味儿。写道这里我不禁想起一句诗:“负盐出井此溪女,打鼓划船何郡郎”。这是公元765年杜甫客居云阳云安这样吟诵的。写得很惊艳,也很是传神。这就是云阳文化的盐文化开源之作。
在重庆,在三峡腹地,守刚居住的小城正是弥漫着浓浓的盐味儿的小城。这种盐味很生活,也很诗意。应该说,这种盐味儿便是地方文化最奇妙的调味品,而且是必需品。所以,云阳县图书馆专门有一个偌大的展厅呈现当年盐业兴盛的过程。很是遗憾的是对当时盐业运输途径和方式介绍太少。云阳以盐立县,当然应该在盐文化上做足文章。所以当云阳县恢复“盐大路”旅游文化正是一种文化和情感的弥补。当然需要发掘的还有很多。这一次关于“耀林盐大路文化之旅”正是我们这些文化工作者的一次走心之路,张守刚这一组正是因此而歌的走心之作。
盐,乃味蕾之精灵,盐味儿,不是娇惯浸泡的酸气,也不是无病呻吟的慵懒,唯有身体力行才可以雨露均沾,唯有的河流里才可以酣畅淋漓。此刻,心跳叩击脚步,河水敲响魂灵,守刚蹒跚而来“挑着一担盐走过响滩桥”。因为,他不是诗人,他首先还是一个真实的挑二哥。
真正的挑二哥!请阅读守刚的诗:
挑盐的人
只用汗水说话
在他喘息未定的瞬间
那一抹蓝抢先进入
枝蔓横生只是一个借口\
在七曜山中的盐大路边
我看见作为蕨类的蓝
它们用盐水浇灌自己
来不及多看几眼
挑盐的人已经消失\
——《它在自己的蓝里枝蔓横生》节选
在这一组中,有的更直白,他坦然到,他找回了他自己,诗人写道:
抚摸老墙
我甚至看到自己当年的模样
破旧的草鞋肢体残存
把脚下的呻吟抛开
我是当年那个壮实的挑盐工\
在郁郁葱葱的柏树林里
我在体内安营扎寨
终于找到自己\
——《我在东营沟找到自己》节选
这不仅是一种诗人的自白,更不是诗人的杜撰,而是一种诗性的升华。
在七曜山深处,在这流淌着诗兴的奇特的卡斯特峡谷间,所有的生灵都显得渺小而崇高。这“盐大路”的开拓和保存,需要的不仅是物化的存在,而应当是一种不可忘怀的集体的记忆。
这种记忆是一种唤醒,也是一次整顿。这种记忆不属于历史的重温,但是却属于心灵的慰藉。所以,我们在诗行中看到的不是冷静地痛苦的客观的回放灾难和不幸,而是借此重温我们不应该忘却的集体的记忆——输出的不仅是盐,而是盐的文化;交通的不仅仅是物流,而是一种生活的态度。正如大山老狼等作家一致以为重庆的云阳和湖北的恩施利川在语言表达上更为接近,而不像同样与云阳比邻的万州奉节巫溪开州等地川东语系中那样区别明显。
哪怕所重重的大山阻挡,哪怕湍急的河流阻隔,哪怕荼毒的烈日,哪怕冰雪的寒流。我们的祖先就这样来过,就这样生活过,也从这盐大路上多民族、文化传播过。所以,开辟这样一条文化旅游线路,不仅仅是供给驴友和背包客的崭新的体验,而是让两省三县的文化重新对接和拓展。单就这个意义上说,这样依托于“龙缸景区”的文化建设才更张扬云阳文化的宽度;自古依然,影响还响。
这些诗行本身很有盐味,换句话说,因为诗人本身具有挑二哥的经历,更能够理解当年、昨天,那些山高路远,肩扛力蛮的艰难生活。由此可以联想到,诗人首先不是诗,而是人;诗歌本身不是诗,必须是歌。唯有将生活的困窘与现实和理想未来一起展开双翅,才可以让诗歌成为一种精神的涅槃,成为一种最接地气在回归生活本质中得以升华。
将苦难倾注酒杯,才是诗人;将悲伤浇灌鲜花,才是智者。
评价一首诗好与不好并没有口径一致的标准;但是,最贴近生活和感受到生活给予我们的那一点点慰藉,并且让我们可以反复咀嚼才是好的诗歌。
我不计较那些略有瑕疵的蹒跚的诗行,但是,我绝对痛彻那些诗的无病呻吟,更反感颂德的狂热的喧嚣。当一首诗没有一句可以真实的感动自己,那么,这样的诗离死亡不远。诗的音乐在长短不齐诗行间跳跃;诗人的热情更应该在通脱的意境中让我们窥视到灵魂——尽管诗人是卑微的,但是一粒微尘也会在阳光中闪亮。诗人之所以为诗,不是因为他写了多少行,而是因为他在歌。犹如一个深情的王子在讴歌他无法抑制的冲动的爱一样。
而许多关于诗歌之所以写得轻浮、太书斋,太文人,其本质不是那些诗人不是诗人,而是他们和那种接近底层的原生态生活相去甚远。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不曾拥有。
当我们每每面对艺术而艺术的时候,我们只知道构筑精神的乌托邦,这海市蜃楼美的不是虚拟的幻象,而是美在那是一个可以让我们人类精神可以居住的家园。换句话说,我们的文学艺术必须扎根在基础,也夯实在基础——唯有切肤身体发肤的身受,才可以拥有无与伦比的才华
诗人守刚这样敏感到:
盐在肩上晃悠
日子虚浮
就是这撑腰石\
——《撑腰石》节选
这是一种艺术的自觉和觉悟。也许,诗人无意在探讨盐大路本身,而是在反省一生。
俗话说,七分味三分盐。云阳的文化和盐文化总是千丝万缕的。那么云阳的诗人,总带有二分三峡流水的激情,三分个人的才华,更先天具有五分云安井盐的盐味儿。这种盐味儿,总会让自己的诗歌的菜肴充满有滋有味的情趣。
我们欣赏诗歌,欣赏的不仅是才华的明睿之横溢,也不是喧嚣激情的澎湃。而是,我们自觉地和最闪光的智慧交流。因为每一首经典的诗歌,都是一道精神的大餐。我们在咀嚼和反复品尝中,我们可以还原、可以果腹,我们可以咀嚼、可以品味这一道菜肴“最原始的味”来。
中华大地,人才济济。唯有善于阅读和感悟,提炼和创新,才可以出类拔萃的。应该说,他的诗才确实独到,这一组诗歌展现了他的实力……唯有比较,一起感受,才可以发现他这一组诗歌本身的价值和价值背后立体地呈现了诗人守刚的灵韵和厚实。(当然,也有几首值得商榷,或者删除在这一组中几首。)
说厚实,是因为诗人重走的不是过往,不是山路,也不是大道,而是重走了诗人灵魂探索的心境,这种贴切的心境和诗人几十年写诗的经历一样,有耀林的光辉,也有陡梯的艰涩,有看见七曜之光的困惑,有登上岐山草场的阳光灿烂。换句话说,他自己找回了自己,并且坚守和坚信自我的执著。
说灵韵,这七曜之光,恰如那晚在椒院子的沙龙歌会一样。我们诗人群像漫天的星斗,一起切磋艺术之光。而守刚的灵气在于,他总能够在最不出诗意的地方入手,与平实的视角里洞见俗人无法看见,也不可能看见的诗味。
他可以挑着一担盐,而无所顾忌,他可以端着那只碗不放,他可以恣意的汗津津地,他可以沿陡梯子下滑……这些切点,像潘多拉的盒子可以打开一个精彩的世界,这个世界就是只属于诗人张守刚,一个最接地气也“打工诗人”。从个人角度上讲,坦率地说我也尝试写过这个主题的诗歌,但是没有一首满意,所以我才如此以上有感而发。
最后我用张守刚的这一首诗歌完结,这是一只碗,我们在这一只大海碗里找回了自己。
喉结滚动
俯下身去的人
有无法言说的惬意
清清山泉
带来十万大山的祝福
它的凉和爽
在肌肤里漫延升腾\
陡梯子馈赠的喘息
来不及停下来
他们在一碗水里
找回了自己\
这只碗不大不小
刚好盛装了口渴之后的甘甜
把汗津津的盐味
剔除一些
留下挑盐的人
在盐大路奔跑的剪影\\
——《这只碗盛装着……》
三峡刘星写于2016/9/27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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