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一个传统抒情诗人对浪漫主义色彩的追寻
——读徐慧诗集《灵魂的村庄》

作者/邹晓慧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是《增广贤文》上的一句话，说的是两个好友相逢，如果不喝几杯就各走各的，就是洞口的桃花也会嘲笑他们的。——而我和徐慧似乎就应该属于被嘲笑之人。
我和徐慧仅有两面之缘。这两面之缘还都是在他因身体原因不喝酒的情况下。没有酒助兴而成为朋友，在我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怎么说，我把徐慧当朋友还尊他为兄长算个意外。
近几年来，徐慧每年都会在各级各类纸媒发表百余首诗歌，在诗歌创作上堪称成果颇丰。前几天，他把第二部诗集《灵魂的村庄》电子版发给我，没说话。鉴于我一直出差在外，就见缝插针地顺手翻看了数十首。说实话，尽管他的诗仍然属于传统抒情风格，但他的诗情绪真挚而浓情，意韵深远而广博，颇有感染人的力量，我竟然觉得应该为他的诗写几句话。
于是，就决定从传统抒情为切入审美视角，从徐慧诗歌创作之情、理、言、意等几个元素，探索徐慧诗歌的传统美学内涵。

从“发乎情”到“止乎理”

诗情，是指诗歌通过抒发自已内心的情感出发，并在内蕴上、旨意上朝着形而上的指向，以达到东方美学的通融与通达。通过阅读徐慧的诸多情诗，不难看出其中无处不在、喷薄而出的浓烈情志抒发。例如《忽然风轻云淡》：

花林里，迷住眼睛的
不是乱花，是挠人的春天
水声大起来，身体里
仿佛有十万匹野马无处安置
再也没有谋划
从巴峡穿巫峡的淡定。 
 
笑声远了。我还在痴痴地望。
暖树上，黄莺按捺不住春潮
花丛中，处处是迷途
一只手拽出一条新路。
 
我最喜欢的水淹没了足迹。
漫天的云越浮动，越与水
暗通款曲。我的心不再空旷
烟掉在地上，像无根的浮萍
断绝了惶恐。

我没有更多的话说给天涯。
我扔掉所有的旧衣，不再关注
他乡。烟波江上，开满了莲花。
我决定怀抱老了的青春，回家。

再也无需用苍茫虚掷光阴。
我扎实坚定的理想，以梦为马
修桥，铺路。暗香浮动的黄昏
点亮了醒悟。忽然风轻云淡。

从这首诗完全可以看出，徐慧的诗意是一种恣意任情、信笔拈来的美学追求。诗的气息是多情的、自由奔放的，把个人激荡而婉转的深情与大自然的山水还能如此自然美妙地交融在一起。因此，我以为完全可以用“发乎情、止乎理”来浅概徐慧的诗了。

从“抒情意象”到“生命情志”

徐慧的诗在表达对仁爱的忘我追求上，使用浑然有致的情绪传达最原始、最质朴、最透明的生命情志。这纯粹、自然的情感能超越时空，将个人思潮融合于社会的公共抒情的激流中。
孔子在《论语·阳货》中将“兴”、“群”、“怨”概为诗之功用。反观徐慧诗歌，恰是有诗“兴”之所致，同时也用“怨”来承载社会情怀的责任感，表达“诗言志”并报以不安的批判发声。例如《梳心》：

太乱了。太多的暗流和险滩
太多的明枪和暗箭
太多的虚情和假意疏影横斜
太多的落红被枯叶覆盖
乱过我的头发
将我寻求的平和、快乐和爱
挤到鬓角，变成白色。

恰逢劳动节。恰逢大师兄
把一截沉香木，一截拳头大小的
沉香木，做成梳子，做成艺术
我用两千文人民币盘下来
像盘下一座城。更像盘下
助我亲手劳动的利器。

劳动节，我劳动
我慢慢梳、细细梳
把心上的暗流和险滩梳成明渠
把心上的明枪和暗箭梳成挺拔的树木
把斜卧在阴影里的枝枝杈杈梳理成向阳的葵花
把枯叶像皮头屑一样梳掉
把落红梳理整齐，各就各位
让她们再疼一疼我的知觉。

“意象”是诗歌创作中最常用、也是最关键的艺术表现形式。徐慧在反复抒发个人情感的同时，直意自然与社会现象，自然而然地构造了徐慧式的典型的抒情意象——“……把枯叶像皮头屑一样梳掉/把落红梳理整齐，各就各位/让她们再疼一疼我的知觉”，生动表达出蛰伏于诗人心中的人文情怀以及对“怨”情美学的追求。

从“小情之我”到“共性之愿”

    徐慧的诗，初读，往往以为是小我之情，细品，往往又觉得暗藏大爱。我想，这既符合他“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观点，又符合他以人民为中心而创作、“坚持对真善美引领”的诗观。例如《从明儿起，做个低眉顺眼的人》：

从明儿起，做个低眉顺眼的人
在新房子里，做饭洗衣
把打扫卫生，当作锻炼身体
 
从明儿起，做个低眉顺眼的人
对老婆好些，对儿子细心些
把经营好家，当作远方和诗
 
从明儿起，做个低眉顺眼的人
给疏远的亲情打个电话
给思念的友情发个微信
告诉走远的小语，我还爱她
 
从明儿起，做个低眉顺眼的人
笑容多一些，态度软一些，
把半生的坏脾气藏起来
看看，在人群里
能不能得到多一点的尊重
 
都大暑了，莲花都盛开了
我才明白：在我生日那天早上
第一个送我祝福的人
才是我最该好好爱的小语
 
现在，我只愿面朝长江
做个低眉顺眼的人
看看被别人掌控的钱包
是更鼓了，还是更瘪了
 
够周游世界，就好
够去见小语，也好
够带着小语周游世界，更好

这首猛一看特别像爱情的诗歌，是他比较满意的作品。他曾说写好之后才发现似乎有模仿海子《面向大海，春暖花开》之嫌疑，但他坚持认为，此诗只是他现实日常生活累积到一定程度后的瞬间爆发，只是灵感侵袭时冲动而作，并没有想模仿谁的故意，也许是冥冥之中海子的暗示。他写此诗，实际上是作为“人民”中的一份子，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情愿以“躺平”的心态，对美好生活的一种祈愿、追求和向往。试想：作为共性的芸芸众生，谁不愿意有能力带着心爱的人周游世界呢。——从这个角度讲，他的这首诗无疑是从抒发“小我之情”实现了“共性之愿”，用诗意关照了最广大人民对美好生活的祈愿。
像这类题材的诗，在他的诗集《灵魂的村庄里》俯拾皆是。徐慧的大多数诗，如春光、如焰火、如骄阳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他极尽所能在极致纯粹的抒情人生中，在任凭驰骋的情思里，完成了一个传统抒情诗人对浪漫主义色彩的追寻。就连当代著名诗人丁可先生都称这部诗集为“另一片青绿”。——我想，这应该是徐慧这部诗集的价值所在。
观千剑而后识器，操千曲而后晓声。这里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希望徐慧仍然拥有多读多看多思多变的格局和胸怀。另一层意思是：观千剑之后，徐慧的剑，至少是自带光芒的剑，舞起来，肯定会锵然有声；操千曲之后，徐慧的乐器，至少是有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的乐器，即便是二胡，仍然有撩动心弦的如泣如诉的悲悯之声。
最后，我想说：徐慧，无论他写不写诗，他世事洞明却依然浑身充满勃发激情的个性，都已注定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诗人；无论他的诗歌作品水平如何，在当代诗坛，他都固守了自己的观点，他也都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做到了诗如其人。也因之，我都认他是不可多得的可交心的朋友。（2021年7月12日写于常州）



[作者简介]邹晓慧，中国作协会员。知名诗人。著有诗集《纯粹》《回归》等多部，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花城》《北京文学》《钟山》等文学期刊发表大量诗歌作品，入选国内外多种选本。现居江苏常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