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荣幸能够受邀参加谢湘南的诗歌研讨会。谢湘南是我长期以来比较关注的一位优秀70后诗人。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当时我就很感慨，我觉得对于谢湘南来说，这是一场迟到的研讨会。谢湘南从90年代初来到深圳，一直以诗歌创作受到人们的关注，他的诗歌持续时间很长，而且佳作迭出，在当代诗坛产生了很大影响。直到今天才给他做研讨会，我觉得确实有点迟了。

从谢湘南出版的这几书大致可以看到他的生活轨迹与发展历程，显现了他从一个漂泊无定的打工仔到生活安稳的深圳市民的人生过程。这个发展历程也是深圳很多人的生活轨迹和人生历程，这点在他的诗歌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所以他的诗歌可以说写出了一代人的精神肖像，这是很有意义的一种写作。谢湘南在深圳这个地方生活、思考、记录，把他从湖南老家来深圳打拼，最后成为深圳市民这一段不平凡的历程用文字记载下来。他显现了很多深圳人的心路历程与生命轨迹。在这个基础上，我觉得，他的诗歌写作是很有意义的。

他的文学表达，不完全是来自自我心灵的臆想，而是和生活捆绑扭打在一起的语言结晶。同时，我又想到这是恰逢其时的研讨会，为什么呢？因为大湾区文学的序幕刚刚拉开，在大湾区文学谱系建构中，谢湘南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尤其对于大湾区诗歌创作的历史描画，谢湘南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镇、要点。所以这个研讨真的是恰逢其时，深圳市文联作协领导真是看准了这一时机。

对于谢湘南来说，他这么多年能坚守自己的文学梦想实属不易。他的生活无疑是忙碌的，当初来到深圳，他做了多种工种的工作，生活几经坎坷与波折。直到后来成为一名记者，有了稳定工作，他的生活才算走向平静。而这个过程中，他从来没有放弃写作，而是持续地用文字来记录自己的生存感受和生命体验。我觉得这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大家知道，文学尤其是诗歌，毕竟很难为一般人提供生活所需的物质条件，因此很多人最初是不乏文学梦想的，但后来写着写着就消失了。所以能够坚持下来的毕竟是少数人，因此谢湘南的文学坚守本身也是极有意义的，值得重视，因为这个坚持的背后，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探讨和追问。

我刚才说了，谢湘南诗歌不是心灵臆造的东西，而是有扎实的生活根基和生命出处的，他的创作是有根据地的写作。谢湘南的写作有历史的背景，有时代的语境，也有真实的生命痛感，因此显得尤为可贵。今天的诗坛有一个不太好的倾向，写小情绪的太多，生活中的一点小感觉都写成诗，有时很简单的一种心灵波动，也会被诗人敷衍成一首诗。我觉得这种钟情于描写小感受、小情绪的创作方式是稍显简单的。其实真正的诗歌应该是直面脚下的土地，咀嚼真正的生活，将自我与生活扭打在一起而产生非常复杂的纠缠关系艺术地彰显出来。这样的诗歌才更有深度，更有力量，也更有意义和价值。最近我除了浏览谢湘南给我的几本诗歌之外，还重点读了黄礼孩老师刚才提到的他最新出版的《深圳诗章》（2019年）一书。这本书某种程度代表了谢湘南最近的精神状态和艺术水准，所以我想从这本诗集出发来谈谈对谢湘南诗歌的基本理解与认识。

在《深圳诗章》中，我们不难发现，谢湘南用比较熟练和精准的诗歌语言，写出了复杂的深圳经验，艺术地彰显了一个独特的生命个体对深圳的特定感悟与认知，这是很不容易的。当然深圳的经验本身就是丰富多彩、异彩纷呈的，谢湘南是从个人的角度，从他自身的生命体验出发写出复杂的深圳经验，写得具体而生动。他在诗歌里面既有一种逐渐融入的欣喜感，也有一种无法融入的隔膜感，两种感受相反相成，在诗歌文本中相互交织、纠缠与辩驳，从而使他的诗歌呈现出复杂性和丰富性。有时，在他的诗歌里面往往会有好多个“我”，这好几个“我”在彼此对话，相互辩驳。这也许代表了谢湘南对深圳这个迅速生长的现代都市的某种独特的领悟吧。比如有一首诗叫做《两个身体》，诗人用铺排的方式，感觉简单但是又不简单。这两个身体之间是诗人同时拥有的两种生命的状态，两种存在的方式，也是他面临的两种不同的人生选择。这两个身体也代表了诗人分裂的两个主体，他们之间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关系。可以说，谢湘南把自己从独特的个体出发所体验到的在都市中生存、生活、打拼、坚守而产生的复杂心理状况形象地描写了出来。

与此同时，谢湘南的诗歌往往将现实感和哲理性兼容在一起，其诗在艺术地描画现实生活景观的同时，还具有某种形而上的思想气质。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卫国兄谈到，谢湘南是一个被诗歌耽误的批评家，或者被诗歌所淹没的一个思想者。我觉得很有道理。谢湘南的诗歌写得很好，同时他对人生的领悟和对世态的观瞻也到达了很高的境地。当然他因为要把很多的精力分配给诗歌，人们对他思想家的气质有所忽略。或者诗名太盛，诗歌的光环太突出，他作为思想者的精神影像就显得相对暗淡。不过他作为思想家的精神气质，也在一定程度上给诗歌输入了极大养分，使其诗歌中往往在描画现实抒发情感的同时，也折射出耐人咀嚼、启人心智的哲理性来。既有强烈的现实感，又有深邃的哲理性，这使谢湘南在同辈诗人处于了前列的位置。比如《人一生要去的20个地方》《每一个孩子都是易碎品》等等，这些诗歌对于人生都有很深刻的体验和领悟。我觉得对诗人来说，能把现实感和哲理性兼容在一起，其实并非一件容易和简单的事。在当代诗坛，有些诗人情感表达处理得很到位，但是那种情感是一种散乱的、没有凝聚力的浮泛情感。没有一个思想的结晶体来凝化情感，其诗歌中流溢的情绪就像流水一样很快消失了。也有些人的思想很尖锐，但却找不到非常融洽的情绪和情感来把这些有效的思想溶解、包容在一起，他的诗作中往往有许多理念的硬块，因而是失败的。谢湘南在这一方面处理得比较好，他的诗做到了情感与思想的和谐统一、相互兼容，其艺术性是不俗的。

在《深圳诗章》里面可以看到谢湘南不仅写了自己工作，还写了自己的日常生活、爱情、家庭等，都写得很好。对于家庭、情感的写作也是富有深意。《每一位恋人都带走我一部分生命》《囚犯》，这都是很独特地表达自己对于生活、爱情和家庭的思考，这些诗作也是值得关注的。

2021年11月29日，由深圳市文联主办、深圳市作协承办的谢湘南诗歌研讨会在深圳举行，此文为著名评论家张德明在研讨会上的发言。